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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荷花澱》看孫犁小説的藝術特色

欄目: 教學資料 / 發佈於: / 人氣:1.87W

  內容摘要:“荷花澱”小説是孫犁創作典雅化的典型代表。他的小説有詩一般簡練的語言,有散文一樣優美的意境,被譽為“詩化小説”。短篇《荷花澱》是這類小説的典型代表,最能體現其創作的總體特色。首先,孫犁善於用簡練的筆墨通過對普通的日常生活的描寫,寫出人物豐富的內心世界。其次,運用散文化的語言寫小説是其小説創作的又一特色。為了表現他所發現的極致的美,孫犁在小説中大量選擇了女性形象做為主人公,在這些尋常人自然樸素,堅強忍耐而又樂觀向上的性格中,挖掘出她們身上時代精神的美。

從《荷花澱》看孫犁小説的藝術特色

關鍵詞:荷花澱   孫犁小説   詩化風格

飄飛的蘆花,潔白的葦蓆,粉紅色的荷花箭,乳白色的嫩菱角,新鮮的荷花荷葉香……這些不能不讓我們想起荷花澱派的代表作家孫犁。在我看來孫犁是我國現當代文學史上最具特色的小説家,因為他的小説有詩一般簡練的語言,有散文一樣優美的意境,他的作品大多以冀中農村人民抗日鬥爭為題材。但在孫犁眼中,生活中處處充滿着詩的閃光點,也包括戰爭。在他看來,戰爭雖然以流血犧牲為代價,但其目的也是為了創造和平,幸福的生活。對和平和幸福的渴望激發了積澱於農民身上的美的性格,美的心靈,並達到一種極致,他認為文學應當表現這種極致。①因此,在具有詩人氣質的小説家孫犁的筆下,戰爭也散發着詩意的光輝。《荷花澱》是其代表作,從這篇文章可以看出孫犁小説創作的詩化風格。

首先,孫犁善於用白描手法,他的白描由於他對生活詩意美的追求及他詩人般的氣質而獨具匠心,其特徵在於抓住情節中最能體現人物主要特徵的情境寫出人物豐富的內心世界。《荷花澱》中水生嫂的形象就是如此。

小説的開頭部分,就是關於水生嫂的描寫,她是根據地一個極普通的勞動婦女。小説寫女人在織着葦眉子,她有時“望望澱裏”,顯然是在盼着丈夫早點回家。丈夫很晚才回來,兩人的幾次問答,充分展示了人物的心理活動,如“女人看出他笑的不象平常,‘怎麼了,你?’”,按照咱們平常的説話順序是“你怎麼了?”,可在這兒順序的調整將女人焦慮,擔憂的心情表現的一覽無餘。又如“女人的手指震動了一下,想是叫葦眉子劃破了手,她把一個手指放在嘴裏吮了一下。”這裏實際上是表現水生嫂複雜而又激烈的內心活動,但並沒有寫她的內心是如何的鬥爭,掙扎,而是將其情感的衝突表現為手指的震動,別具一格。吮吸劃破處是為了平衡自己的情緒,又表現出堅強的性格。雖只有一句話,但其藴涵極豐富,語言如詩般簡練。當談到當時的形勢和參軍的事時,水生説“會上決定成立一個地區隊,我第一個報了名”時,此時“女人低着頭説‘你總是很積極的’”。簡單的一句話,卻藴涵着豐富、細膩的感情,是值得仔細品味和體會的。“你總是”這種語氣,本來是表示不滿的,表現了女人對丈夫的依戀之情。“總是……”什麼呢?“總是很積極的”,這又是對丈夫的讚賞。所以這句話是用一種不滿的口氣來表達女人滿意的心情,寫出女人複雜的情感活動。儘管她對丈夫參軍離家有點戀戀不捨,但她還是識大體顧大局的,她並沒有因為個人情感而拖丈夫後腿。相反,她稱讚丈夫的積極,支持丈夫的行動。這種支持不是講什麼大道理,而是通過這樣一句很簡單的日常生活的語言來表現的。水生嫂的回答實際上是同意了,但還有不滿的口氣,水生就給她進一步解釋,開始,“女人沒有説話。過了一會兒,她才説:‘你走,我不攔你,家裏怎麼辦?’”這種描寫,也是合情合理的,一個女人家,能挑起家裏的重擔嗎?開始她可能沒想那麼多,可當事情完全確定之後,她不得不考慮得周全一些,想到爹和小華,想到這一家人的擔子問題。當水生給她進一步做了工作之後,小説描寫“女人鼻子裏有些酸,但她並沒有哭。只説:‘你明白家裏的難處就好了。’”

這些描寫,有力地刻畫了解放區勞動婦女的性格特點:勤勞樸素、堅強忍耐。女人鼻子發酸,不是在剛聽到丈夫參軍的消息時,而是在想到了一家人,特別是在聽丈夫講到“爹老了,小華還不頂事”,要由她來挑起一家子的擔子時,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只説了一句:“你明白家裏的難處就好了。”這句可以説是女人對丈夫唯一的囑咐:希望丈夫記着這一家人,記住妻子還在家裏盼望着他的歸來,人分開了,心永遠連在一起。

小説也寫了丈夫對妻子的囑咐:

“你有什麼話囑咐囑咐我吧。”

“沒有什麼話了,我走了,你要不斷進步,識字,生產。”

“嗯”

“什麼事也不要落在別人後面。”

“嗯,還有什麼?”

“不要叫敵人漢奸捉活了。捉住了要和他們拼命。”這才是最重要的一句,女人流着淚答應了他。

生離死別是人生中感情最具震撼力的時刻,或進行環境渲染,或進行氣氛烘托,或直接展現人物豐富而細膩的心理活動,總之是可以大力描寫的,但都沒有,就是這麼平平常常的幾句對話,就把人物高尚的內心世界充分的表現了出來。女人對“你總是很積極”的丈夫是十分信任、體貼的。丈夫去打仗,是為了什麼,她心裏明白。丈夫的囑咐,又句句在理,她還能説什麼呢?所以她只輕輕的連答兩次“嗯”。這雖然不是什麼豪言壯語,但説出這兩個字卻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決心,是極有分量的,這意味着她要挑起丈夫留下的重擔。只是在説到最後,才流下了眼淚,這種兒女情長也是在情理之中的。真要發生意想不到的情況,是難於想象的,所以她才流下了眼淚。人們常説“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個女人的淚也是不輕彈的。只有在形勢異常緊張,不論丈夫或自己,都有犧牲的可能,既是生離,也可能是死別的情況下,她才流下了眼淚。這既體現了中華民族所特有的真摯情感,其中也含有愛國主義情感,也反映了人物複雜多變的內心世界。

用散文化的語言來寫小説,是孫犁短篇小説的又一特點。他的抒情有節制的流淌,淡入淡出,不是高山瀑布式的,而如汩汩溪流,流露出一種似淡實濃,回味良久的獨特抒情韻味,真正繼承了中國宋人話本“談論古今如水之流”,“話須通俗方傳遠,語必關風始動人”的優良傳統,形成了簡練質樸,清新明淨的風格。②《荷花澱》中寫勞動和戰鬥的場面就充分體現了這一特點。

小説的開頭,寫女人在編席子,作者把這個勞動場面,完全詩化了:

月亮升起來,院子裏涼爽的很,乾淨的很,白天破好的葦眉子潮潤潤的,正好編席。女人坐在小院當中,手指上纏絞着柔滑修長的葦眉子。葦眉子又細又薄,在她懷裏跳躍着。

一開始就交代了女人勞動的環境、時間、空間和對象,如詩般簡練、動聽、優美,不僅讓你有身臨其境的感覺,甚至還如聞那葦眉子跳動的聲音。不僅寫了環境,更重要的是寫了環境中的主人公。

你看,這個院子多麼温馨,富有農家氣息,打掃的一塵不染,物品擺放的井井有條,白天破好的葦眉子,當夜就趁着月光來編席,僅此一句,把女主人勤勞能幹的傳統勞動者本色,表現的淋漓盡致。

接下來寫女人的勞動。作者沒有直接描寫,只是描繪出勞動的畫面:柔滑修長的葦眉子,在她手指上纏絞着,在她懷裏跳躍着。簡單的兩句話,就把女人編席的情景完全形象化了,如一幅優美、潔淨、雅緻的圖畫展現在我們面前。“纏絞”,“跳躍”這兩個詞用得多麼傳神,不僅把勞動的場面寫活了,而且把女人的好手藝,女人的勤快,都有力的描繪了出來。

這裏寫了生活之美,勞動之美,都是在烘托女人公心靈之美。

接下來的這段描寫,更是值得品味:

這女人編着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編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潔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潔白的雲彩上。她有時望望澱裏,澱裏也是一片銀白的世界。水面籠起一層薄薄透明的霧,風吹過來,帶着新鮮的荷葉荷花香。

本來是寫勞動,但卻寫她“坐在一片潔白的雪地上”,“坐在一片潔白的雲彩上”,白雪、白雲通常給人以如在仙境的純潔澄澈之感,這不是不把勞動的場面完全詩化了嗎?“她有時望望澱裏”,既引出了關於白洋澱的銀白世界的描寫,又讓讀者欣賞到她完全詩化了的內心世界。她為什麼“有時望望澱裏”?因為“大門還沒有關,丈夫還沒有回來”。她有心事,是在一邊勞動,一邊在等丈夫回家。人物的心事,是通過散文詩的筆法來描繪的,而不是採用一般小説的敍事方式來表現,這就顯得詩意盎然、耐人尋味。

作者在寫勞動,實際上也是在寫景物,勞動與景物已經渾然一體,不可分割,成為引人入勝的畫卷。

類似的例子,還有女人划着船找丈夫的一些描寫:

她們輕輕划着船,船兩邊的水譁、譁、譁。順手從水裏撈上一棵菱角來,菱角還很嫩很小,乳白色。順手又丟到水裏去。那菱角就又安安穩穩浮在水面上生長去了。

這是敍事,是寫景,也是抒情。但是如不仔細體會,彷彿成了可有可無的閒筆。菱角被撈上來了,又被丟到水裏去,這似乎是漫無目的的無聊舉動,但卻將女人們找不到丈夫的空落落的心情刻畫的入木三分。菱角“又安安穩穩浮到水面上生長去了”,又引起了人們豐富的聯想:生長澱裏的菱角,即使換了地方,也照樣會安安穩穩地生長;生長在澱裏的人,又何嘗不是這樣呢?這不也是詩意盎然、寓意深遠的描寫嗎?

再看戰鬥的場面。戰鬥打響之前,日本人的大船緊追過來,她們把船搖進了荷花澱:

那一望無際的密密層層的大荷葉,迎着陽光舒展開,就像銅牆鐵壁一樣。粉色荷花箭高高的挺出來,是監視白洋澱的哨兵吧!

這完全可以當散文詩來讀。這裏只有兩句話,寫荷葉,形象逼真,如銅牆鐵壁;寫荷葉,如監視敵人的哨兵,高高挺立,都寄託了作者的強烈感情。

再看描寫戰鬥的場面。我們常見的一些小説在寫戰鬥時,總是要比較客觀、具體地再現敵我雙方打仗時血雨腥風、殘不忍睹的實際場面。但《荷花澱》卻不是這樣,作者採用散文詩的筆調,通過人物的視覺和聽覺來描寫,有人物的切身感受和體驗。

她們的船搖進荷花澱,看見“幾隻野鴨撲楞楞飛起,尖聲驚叫,掠着水面飛走了”;聽見“在她們的耳邊響起一排槍”。

交火之後,對敵人幾乎一筆也沒有寫。小説正式展開描寫的是婦女們所想到的、所聽到的、所看到的:

她們想,陷在敵人的埋伏裏了,一準要死了,一齊翻身跳到水裏去。漸漸聽清楚槍聲只是向着外面,她們才又扒着船幫露出頭來。她們看見不遠的地方,那寬厚肥大的荷葉下面,有一個人的臉,下半截身子長在水裏。荷花變成人了?那不是我們的水生嗎?又往左右看去,不久各人就找到了各人丈夫的臉,啊!原來是他們!

這是一場緊張的戰鬥,作者卻在寫“荷花變成了人”,寫這羣婦女在東張西望,尋找自己的丈夫。行文顯的俏皮且有張有弛有緩有急,這不是把戰鬥的場面完全詩化了嗎?與其説它是在寫戰鬥的緊張、激烈,不如説是在寫這羣婦女由驚轉為喜、由緊張轉為輕鬆愉快的心情。通過人物的感受和體驗來描寫,常常是詩歌的寫法,把它用在小説裏就別具一格,有力地體現了孫犁小説的詩化風格。

孫犁小説的詩情畫意,散文詩的風格,給他的小説帶來了樂觀主義情調。他在《文學和生活的路》中説:“善良的東西,美好的東西,能達到一種極至……當我看到農民,他們的愛國熱情,參戰的英勇,深深的感動了我……我的作品表現了這種善良和美好的東西。”③孫犁執著的追求生活中詩意的美,這種追求使他的作品迴避了善良與邪惡、正義與非正義的衝突,盪滌了戰爭的苦難和殘酷帶給農民心靈的重負,從而挖掘出人民內心的人性美、人情美。因此與那些蹙着眉頭看生活的人相比,孫犁則是帶着微笑來看生活的。

為了表現他所發現的極至的美,孫犁在小説中大量選用女性形象做為主人公,塑造了眾多的女性形象。這是他創作的另一特色,也形成了他個人獨特的風格。其實他筆下的這些女性並不是什麼傳奇性的女英雄,只不過是些極其尋常的,有着七情六慾的農村婦女。然而,孫犁對歷史的積澱進行了透視和篩選,在這些尋常女人自然樸素、堅強忍耐而又樂觀向上的性格中,在平凡的生活、平凡的勞動中挖掘出她們身上時代精神的美。《荷花澱》中以水生嫂為首的一羣青年婦女都是這樣融傳統美與現代美於一體的女性形象。她們是孫犁所要表達的那種極至的美的負載者,是最優美的情感形式的顯現,散發着温馨的詩意。

這篇小説,主要情節本來是寫7個青年參軍,以及參軍後所取得的第一個勝利,但文章卻以女人為中心。不僅開頭和結尾部分着重寫了女人,中間部分也不寫戰鬥的準備,而是着重寫這些女人去給丈夫送衣裳,到處找丈夫的情節,盪滌了戰爭的苦難,代之以充滿詩情畫意的氣氛。對題材的這種處理,是很值得注意的。

《荷花澱》不過五千字的篇幅,但我們從中卻可以清楚地看到根據地的勞動婦女是怎樣一步步地站起來參加社會鬥爭的,也可以清楚地聽到她們前進的腳步聲。一開始,我們看到這些婦女還是帶有一般家庭婦女的特點的普通女人。由於社會的,歷史的原因,她們都守着自己狹隘的家庭,希望丈夫不要離開,這樣可以互相關照。但革命戰爭對每個人的教育,使她們識大體,明大義,有了積極上進的要求,認為站在民族解放戰爭的前列,是光榮的,所以她們支持丈夫參加抗日戰爭,但是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也必須參加這場戰爭。只是由於一次機會,她們看見了打仗,經歷了風雨,見了世面,知道打仗也不是十分可怕的事,“只要你不慌,誰還不會趴在那裏放槍呀”,“打沉了,我也會浮水撈東西……”經過了一次戰鬥的考驗,喚起婦女們的自信心、自尊心,喚起了她們相信自己可以同男人一樣工作和戰鬥的覺悟。當她們聽到水生批評她們是“一羣落後分子”時,有個女人説得好:“剛當上兵就就小看我們,過二年,更把我們看得一文不值了,誰比誰落後多少呢!”“這一年秋天,她們學會了射擊”。敵人來“圍剿”時,“她們配合子弟兵作戰,出入在那蘆葦的海里”。這篇小説就是真實地反映了根據地解放區的婦女,逐步打破舊式婦女的家庭小圈子,站到了社會鬥爭,民族鬥爭的前列,同男人並肩戰鬥的過程。根據地婦女的成長過程,發展經歷,是個多麼嚴肅而不平凡的話題,而在孫犁筆下,沒有喧囂奪人的氣勢,但深情藴含在字裏,灌注於行間,使着些尋常女人身上折射出多姿多彩的時代光輝。作品從婦女方面反映根據地人民的鬥爭生活,不是更有意義嗎?

“荷花澱”小説是孫犁文學創作典雅化定位的典型代表。④他在戰火烽煙中簡約善與惡,正與邪的對比,強化了農民人性中美好的一面,使讀者獲得了對純美的完善和追求。

註釋:①引自《中國現當代文學史實用教程》 176頁  朱德發主編 齊魯書社

②引自《中國現當代文學史實用教程》 178頁  朱德發主編 齊魯書社

           ③引自《文學和生活的路》   孫犁

      ④引自《中國當代文學50年》72頁  王萬森  吳義勤 房福賢 主編   青島海洋大學出版社

參考文獻:

        《孫犁文集》

        《中國現當代文學史實用教程》朱德發主編   齊魯書社

《中國當代文學50年》王萬森 吳義勤 房福賢 主編   青島海洋大學出版社

《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陳思和主編  復旦大學出版社

                                                                                                                                     

       

 

賀紅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