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隔清晨,抱膝向黃昏。笑迎花燈去,月下又一春。
――題記
傍晚,這個時段似乎很多人是不喜的。
既算不上是白天,也説不上是晚上,就生生的卡在了日子的雞肋上。不是高潮,亦不是界點。
猶如一瓶塞滿了石塊的玻璃瓶,再填不下那些個彬彬有禮、昂首闊步,唯剩下細沙般生活的瑣碎與皺皺巴巴的工作服一道,被白天隨意揉成一團,徑直扔進了黑夜的囚籠之中。
傍晚的人們,多也是成了抽了筋的細沙,像柔軟的蛇羣。貼着杆兒,擠着縫兒,蔫着笑崴着腰,填滿了那些湊巧趕着去填路,奔向四方八面的玻璃公車。嗯,湊巧。
這樣填充着苟且又握不住扶不起的瑣碎,就如同這傍晚一樣,黏糊糊的粘在白天與黑夜的空隙之中,討人嫌,惹人厭。
偏偏我們又改變不了什麼,白天為了維持瑣碎而活着,夜晚為了瑣碎而活着。傍晚啊……呵,傍晚。
我不止一次透着人羣的縫隙中去看玻璃瓶的外那掙扎着下落的夕陽,她溜得極快,像是不想讓人看到她黯然離場的樣子,也對,彬彬有禮,昂首闊步,那才是萬物之光,宇宙之芒應有的樣子。
你瞧,連太陽都不喜歡這傍晚,月亮就更不必説,在台下的人,哪個不希望自己閃亮登場。
相比起來清晨就幸運了許多,雖然也是黑夜與白天的過渡,但總歸是一日的開始,初中小女生筆記本的第一頁,滿是平整的印花與質感的欣喜,連一個小小的名字都捨不得寫,玻璃瓶裏透過的太陽都是透徹,清亮的。
清晨。
傍晚,傍晚!
――難道沒有透過玻璃瓶看到的月亮就不透徹,清亮?
不見得。
――夜晚的開始,難道不值得欣喜?
不見得。
有時候夜晚反而比白天更加熱鬧,有時候夜晚的人們反而會放棄臉上那層厚厚的油彩,即使不是那麼昂首闊步,彬彬有禮,卻笑的真情,哭的實意。
可是許多人依舊不喜歡傍晚,不喜歡真情實意,自然也不喜歡這白天與黑夜之間這玻璃瓶中的空隙。
他們在空隙中填滿了細沙,但是卻怪罪傍晚,他們的眼中滿是石子,所以他們歌頌清晨。
細沙是苟且中偷生的蛇,柔軟的附庸了石子的形狀,瑣碎的佔滿了生活所有的空氣。
殊不知,沒有細沙,石子又有何用武之地?
昂首闊步,彬彬有禮,那是他們該有的樣子,他們以為。
繁瑣與細碎,生活的蛆蟲,因為這些他們才失去了再次在瓶中填石頭的機會,他們以為。
所以,他們將罪過通通歸咎於傍晚,他們眼睜睜的看着落下去的夕陽,又讚美着皎潔的月光,只是在擁擠的玻璃瓶中用力吐出一口唾沫:呵,傍晚!
然後依舊如同細沙一般,瑣碎的生活在這個城市裏。
傍晚又是如何表態的呢?
不為太陽下台的匆忙早退一分,也不為月亮的出場多延長一秒。
――因為傍晚與清晨的空隙,恰恰是白天與黑夜啊。
誰是石子,誰又是細沙,誰在誰的空隙之中生存?
又有誰説得清呢。
可惜人們大多數只憑一雙眼睛,一雙難以看得長遠的眼睛,便草草的定下了結論。
一如他們對傍晚的厭惡。
傍晚卻默默的',默默的,在沒有太陽的白天,與沒有月亮的夜晚,在陽光燦爛的白天,與月色皎潔的夜晚,日復一日,沒有缺席的在瑣碎的空隙,與空隙的瑣碎中安然度過。
多麼高傲的傍晚!
我正喜歡這樣高傲的傍晚。
傍晚,傍晚。
這兩個字讀起來,嘴脣相碰,舌頭卻碰不到上齶,從後鼻音利落的轉到了前鼻音。
就如同你看到這段話時不自覺的讀出來這兩個字,雖然瑣碎,卻滿是意趣,就如同從空隙中透過的夕陽,它柔軟的包裹了石子的稜角,令生活也變得温柔起來。
傍晚,傍晚。
當你覺得生活滿是苟且,甚至感覺活不下去的時候就念念這兩個字吧,感受聲帶有規律的震動,靜靜欣賞落下去的夕陽,靜靜去看飛上天的月亮。
無關石子或者細沙,也無關瑣碎或者紛雜。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