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看着窗外的天色慢慢變藍的。六點的時候，我剛睜開眼睛，外面的天色還是黑暗的。已經這樣黑了一夜了。所以現在的黑暗，有點像放久的墨跡，呆滯乾澀了。也像一個啞巴嘗試着呼喊了一個晚上，現在已經是無氣無力了。但她不是絕望了，而是終於平靜下來了。
我們期待的黎明就要來了，與此同時，屬於黑夜的黑暗也即將過去了。
我知道黑暗將不長久了，這黑暗即將漸漸轉為光明。就在六點到七點之間，這窗外的天色漸漸變藍。變藍也就是變得光明瞭。
窗簾有些小，沒有完全遮住窗户。所以，兩邊有天色漏了進來。我側躺在牀上，正好對着窗户，就看到天色漸漸變藍。
我沒有一直盯着窗户看，我沒有那麼無聊，我還可以乾點其他的。讀完幾行字，再瞅上一眼窗户，這樣，就發現天色漸漸變藍了。
如果一直盯着看，可能變藍的過程就慢了。就好像草色遙看近卻無，你如果走近了，你如果一直等着瞧，草色和天藍也就害羞了。
但就是這樣偶爾看上一眼，我也能發現天色是一點點變藍的。我的房間裏沒有什麼變化，我在牀上側卧的姿勢也沒什麼變化，頂多是動了動蜷縮在被子裏的腿。因為被子邊耷拉到牀沿外了，有寒氣進來了。我就把被窩調整得嚴實點。這完全是出於生理反應。
變藍了還會變白，變白了才是天亮了。我才需要起牀上班。所以我還可以理直氣壯地躺着。還可以理直氣壯地看它變化。
後來真的開始變白了。也有小鳥開始叫喚了。不得不説，清晨的鳥叫聲有點像雨後剛冒出來的春筍，每一聲都是鋒利突兀又新鮮嬌嫩的。
像這樣，多年以來，並不多有。雖然黑夜每天都有，黎明每天都有。黑夜與黎明之間這段天色的漸變每天都有。
我能想起來的只有一個冬天的早晨。我也是早早醒了，我躺在老屋的土炕上。看到玻璃窗上結滿了冰花。冰花密密麻麻的，卻仍可以看出外面很光亮。
是下雪了。下了一晚上的雪。一晚上的雪都積到一起了。外面的世界，已是滿滿的.白雪。我就那樣，一直躺在炕上，在暖和的被窩裏，用一雙精神的眼睛，望着窗户上的冰花，想象着窗户上冰花營造的世界和窗外白雪營造的世界。但我不想起來。
還聽着外面的動靜。我父親已經是出去掃雪了。他正在我們家最高的房上掃雪，我能聽到他腳踩屋頂時發出的沉悶的響聲。他的落腳，似乎很輕，其實很重，每一步都引得房子微微震動。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