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前，我們就建議奶奶和我們一起住，可是她一直不同意，她喜歡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也許是因為父親已經離世了，她覺得不好意思打擾母親。可今年，奶奶八十歲了，視力越來越差，她請的保姆總是順走家裏的東西，因此她不得不主動要求搬到我和母親的住處，以便母親照顧她。
給奶奶搬家真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奶奶在那套老房子裏住了五十年了，而且她一向是儉省慣了的，什麼東西都捨不得扔掉，以防“萬一能用得着的時候。”家中的桃花心木的龐大結實厚重的衣櫃、五斗櫥、櫃裏的每個抽屜裏都塞滿了一匹匹的料子，還有好多好多奶奶收藏的雜物，之後都忘記的一乾二淨，現在都一一翻了出來。有無數的零頭料子，長短不一的`破布、還有信件、收據、鞋樣、剪紙，有幾十個針線盒、幾十把剪刀、幾盒子頂針，幾抽屜幾抽屜的一針一線納下的鞋底子，有很多都被蟲蛀了洞卻還保存着，因為“一針一線”都來之不易。
最令人難過的是奶奶的食品儲藏櫃。儲藏櫃打敗了奶奶，因為她胳膊腿不夠靈活後再也沒法摸到櫃內深處了，擺在裏面的食品、罐頭都沒有動過，就又有新的存貨進來推擠在舊的存貨上面，有的保質期都過了十來年了，好些長了蟲的麪粉，粉碎的餅乾、幹掉的麪包、化掉的糖果，統統都從櫃子的深處毫不留情地翻了出來扔掉。奶奶坐在一邊看着，一邊哭着哀歎“這樣浪費多可惜呀。”
可憐的奶奶，這麼能幹又儉省地家庭主婦，因為上了年紀眼睛不好了，結果束手無策。只能被迫地坐着，拼命地維護每一件寶藏，而我和母親卻只想無情地扔掉她的那些寶藏。
“要扔掉那件燈芯絨嗎？那可是她爺爺從蘭州給我帶回來的，我請當時最好的裁縫做的，我穿上它時，大家都狠狠地誇讚了一番。”
媽媽説：“可是都破爛了，絨毛都磨平了，而且還有很多地方都開線了。”
“可以縫縫的。”
可憐的奶奶，年邁、還無力反擊，任由下一代擺佈，而且下一代還一臉的蔑視，一副“這沒用，那沒用，都扔了吧”的口吻。
奶奶奶從小就養成了絕不扔掉任何東西的習慣，總認為任何一樣東西哪天還會派上用場。這些我們就不懂得了。
奶奶堅持要自己收拾那些從前的黑白老照片，一邊收拾一邊給我講解這個是誰誰誰，那個是誰誰誰。有時當奶奶以為沒人看到時，會偷偷摸摸從那堆扔了的東西里取出一點碎布，口袋花邊、一小段荷葉邊等等塞進那隻大袋子裏。
我們儘量對她好，儘量遷就他，結果是裝了幾十口大箱子，都是些零星衣料和被蟲蛀的衣服，全都是些再也不能用的東西。可是何必讓的老太太哭泣呢？能裝的就都裝上吧。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