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你也有這樣一位父親，他脾氣暴躁，一事無成，他給不了你富沃的生活，也給不了你似蜜的寵溺。他，比起別人的父親，真是差勁死了。然而，有一天，當他軟弱舉手投降，在你面前卑躬屈漆，當他卸下所有心房，在你面前哭訴過往，這時，你就會覺得，他其實，很脆弱，他，像個小孩。
——題記
父親擺過攤，當過兵，做過廚師，甚至還像模像樣的開過店鋪。只是，最後，他還是踏踏實實的做了個黑臉漢的農民。
父親不當兵的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其他的，我到是略知一二。比如，不做廚師，就是因為當時的就業限制。在父親當時的生活條件下，學成手藝後，就只能給七裏八村做“一條龍”服務，而當時的“一條龍”，不是很賺錢，且亦苦亦累，所以父親就生了幹下去的念頭了，而恰好，那幾年，“開店鋪”已經風靡全國，父親看着鄰村許多人，都賺了大錢回來，所以，他也緊攢慢湊的開了個店鋪，別説，父親這次，還真賺了點錢，可是之後卻因小事與別人發生爭吵，竟然還跟別人打了架，以至於被免了開店資格，最終悻悻而歸。歸來之後，父親便老老實實的當了黑臉漢的農民，種瓜，種樹。有時候，等自家的瓜果熟透，還經常帶着我去市場，擺攤銷售，可惜，都因為不是太好吃，所以銷量甚少。
俗話説，貧賤夫妻百事哀，古語誠不欺人。父親與母親就經常因為一點小事而爭吵，我至今仍記得父親生氣時的模樣。先是兩眉扭曲的擠在一堆，然後是兩眼狠狠的剜冽一眼，最後，舉起手，做勢要打你的模樣。相書上説，濃眉且相交的人，主脾氣暴躁，我想，我的父親，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吧。父親吸煙，嗜酒，在所有人看來，男人有這兩大愛好，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然而，我母親例外。母親，最討厭父親喝酒了，用母親的話説，就是“丟死先人了。”
數不清他們因為喝酒，而爭吵多少次了，但唯獨那次，我記憶猶新至今難忘。那是夜晚，不知名的鄰村人，馱着父親回到了家，我們聞聲湊了過去，看父親微醉，嘴裏還胡攪着“我沒醉，我沒醉”，那人聽了，也應付着，嗯，你沒醉你沒醉。我記得我站在最靠近母親的地方，我清醒的看到，母親一開始看到微醉的父親，先是剜了一眼，然後扭過頭，立馬尷尬的對着鄰村人説了聲，打攪了打攪了。
等那人擺擺手走後，母親便對父親開始罵罵咧咧起來了，“丟死先人了，叫你少藿些酒，你就是不聽，嗯呀，我真真可恨死啦。”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父親聽到了，竟然回了句“你管我”，然後，母親的一句“誰想管求你勒，你做麼不在外面喝死呢，喝死了最好”直接點燃導火線，戰爭就這樣轟轟烈烈的爆發了。父親的勁大，母親在這上面，自然吃虧，父親是真動起手來着，手腳並用，有些兇狠。
而那時的我，面對這樣的場面，卻是木衲，我並沒有阻止，因為我，很害怕。那晚，等父親與母親的戰爭結束後，父親倒頭就睡，還反手把屋內的門鎖了，母親卻蹲坐在門外的磚板上，蜷縮着身，把頭埋進衣間哭泣起來，昏黃的日光燈將母親的身影顯的非常淒涼，我衲衲的看着甚為可憐的母親，心也不經意的透心涼。其實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理解，母親為什麼討厭父親喝酒，父親為什麼不能不喝酒。但是對於當時的我，卻因為這件事，對父親很是瞧不起，因為我覺得，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父親控制不住自己的酒癮，正如他控制不住他自己的脾氣。
這點我還是領教過的。父親從小對我們就要求嚴格，比如，有大人來家裏做客時，我們必須去別的地方玩耍，以免打擾到別人。再比如，做為一個女孩，吃飯不能吧唧嘴，玩耍不能同男孩一起等等，當然，這不僅僅是規定，還是一項制度，如果我們當中，有誰觸犯了規則，這時，父親就會瞪眼揮手了。所以，打小，我便知道，父親在時，就要乖乖的，要不然，就會捱打。可是直到上完國初後，我與父親之間，矛盾就逐漸在我們倆之間蔓延開來。
九年學上完後，我便沒了心思繼續上學，便輟學打起了零工，因出門在外，必須要有通訊電話，所以我便纏着父親買了一部。小孩子對新鮮事物，總是很好奇稀罕，所以，之後的我，因為過於迷戀手機上的一個軟件，而導致了工作上的怠慢，以至於最後，不得不被老闆決絕的解聘了。失業後回到家中，尤記得父親知道這件事時，臉色難看的打緊，話也説難聽的要命，在家裏待的那段時間，真的如同水深火熱。
我本以為就是件小事，所以每天什麼也不幹，仍舊迷戀着手機，可想不到的是，接下來，我的每一天，不是痛苦的面對父親生板的面孔，就是被他毒藥般的諷刺的話語折磨的流淚。吃飯時嘟囔幾句，看電視亦嘟囔幾句，只要一見面，就是聽他不停的指責和怒罵。當時，叛逆如我，懦弱亦如我，我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卻也放不下夢幻的網絡世界，所以就算再找到一份工作，我還是我行我素，所以，最終惹得父親一頓暴打的結局，也是情理之中。父親是真打，即使我是女孩。猶記得那個巴掌，響亮而又清脆，即使躲到被窩裏，還是得承受拳頭的打擊。
暴力是有後遺症的。我的爺爺就是個古怪的脾氣，估計父親暴虐的性格，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逐漸養成的吧。而那時的我，亦因父親毒藥般的謾罵，導致精神上非常痛苦，時常情緒壓抑，有時甚至一天哭泣一次。
母親曾説過，嫁給父親，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錯，我也曾因此，對父親懷恨過，可是，儘管父親真的很沒有風度，但是，對於他來説，父親這個稱呼，他的確受之無愧。
家裏有四個孩子，對於如今的物質社會，這真真算是一個笑話了。雖然，也並不全然。我記得別人當着我的面，閒談過，當時是要把我送到舅舅家裏，做養女的，因為，我是老二麼，送人自然是理所當然的，只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父親決絕的阻止了。有人説，是父親怕以後和親戚之間的關係會複雜了，也有人説，是父親捨不得了。直到妹妹的出生，她又將面臨和我同樣的命運，不僅僅是因為當時的計劃生育非常的嚴格，還因為，家裏又添了口人，多了個花錢的地方。
先前，因為我的出生，家裏值錢的東西已經全被一羣人，掃蕩成空，更何況現在，又多了妹妹，家裏既要交超生罰款，又要養活這麼多孩子，這種生活處境真的很艱難！只是我沒有想到是，在所有人都建議我的父母把妹妹送走的時候，在聯繫人都已經來到錢都數好的時候，我的父親，又拒絕了。之後有的人還説，父親躲在房間裏，大哭了一場。
這件事，始終在我腦海揮之不去，因為，我認識的其他人，都放棄了她們的親生骨肉。雖説家裏孩子眾多，但是我們獲得的愛與温暖，卻從沒有少過。不論是上學，零食，零花錢，甚至在當時極為奢侈的漢堡，我們也都享用過。
父親不是喜好説些肉麻之類的話的人，所以，平時對我們，並不是過分的寵溺與親暱。但是，仔細想想，到現在，代表我與父親之間美好的回憶的事情，還是蠻多的。記得有一次，是五年級的放學午後，我在回家之時，在校門口被一個高年級的哥哥直接踢倒在地，之後我紅着眼，哭了一路。父親知道這件事後，直接當着全村人的面，不顧老臉和一把年紀，直接抱着那個哥哥，往土地上，扔了下去。事後，許多人都説父親太過沖動，萬一那哥哥出了事，可怎麼辦呢，可父親只是沉默的擺擺手，抱着我。
還有兩件代表性的事情，是關於酒的。雖然母親不喜父親喝酒，但我卻極愛父親喝醉酒的樣子。其實，父親喝醉酒，都是有規律的.。一是，每逢家裏來了他許許多多的哥們，二是，他哥們家裏有喜事，他去參加的時候。每逢這個時候，父親都會喝醉。我見過那種場面，就一個字，亂。只見三三兩兩的人圍在一堆，每個桌上，都放着幾瓶烈性的白酒，還有杯子，肉菜。坐在桌邊的人，大都是肥頭大耳的男人，嘴裏都叼着煙。男人們嘴裏不時咧咧着酒令，“哥倆好，六六六……”，輸了的不停往嘴裏灌，幾杯下去，自然而然的，就醉了。父親總是輸，輸了之後，如果我在旁邊，他就會指着我説，“這是我二閨女，閨女啊，長大後，要好好孝敬你老爹。”當時只是還小，並未懂話所有的含義，直到最近父親喝醉酒後，我才真正懂的父親那些酒話真正的意義。
是姐姐的出嫁。那天，紅光滿日，喜氣連天，姐姐衣着白色紗裙，正式告別了生活20多年的家，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送她出了嫁，直至婚禮結束，直至賓客全然走光。新郎的家人要求與我的家人，一起圍在一桌上，吃點，喝點。
當然，我們女娃們負責吃，他們男人們，負責喝。待酒入了幾杯，父親竟然漸醉，我仍記得當時的情景。父親眼神迷離，筷子已經夾不住菜，可仍努力去夾，直到哐噹一聲掉地，父親彎下腰去撿，繼續吃菜時，我們才清醒的意識到，父親醉了。我們要攙扶父親回家，勸他不能再喝了，父親卻“撒嬌”似的説着，我沒醉，我沒醉。父親喝醉酒，就是這個樣子，有點像小孩，説話絲絲撒嬌味。
之後我們開車到家之後，父親倒牀就睡，我則坐在旁邊，給他脱鞋，給他蓋被，給他端來熱水。幾分鐘後，毫無預兆的，父親開始哇哇大哭起來。那是我第一次瞧見父親哭，悶聲大哭，毫無形象的哭。父親嘴裏不停含糊其辭，説對不起我們，説捨不得姐姐，父親哭的厲害，幾時有人進來，父親還依然大哭不停。
歲月侵蝕，時光如刀，父親漸漸老了，脾氣亦逐漸温和。我在外地，給二老電話時，母親偷偷的告訴我，父親給她洗腳了，我聽的出，她滿滿的都是笑容，我能感受到，母親現在很幸福，很滿足！
我本想用惡毒的話語，來描述一個暴脾氣的父親，我本想用濃烈的恨意，來報復一個暴脾氣的父親。可當我回憶時，我竟發現，父親於我們，竟愛的如此之深，他，像個小孩，任性，卻愛的真實！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