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二年前。“小終,快來看,這是什麼? ”我剛跨進門,耳邊就響起了爸爸那響亮而又夾雜着幾分疲憊的聲音。 喚,我這個爸爸,就是愛玩點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這在他那個年齡的知識分子中可是罕見的。這次不知道他又弄了點什麼東西。我一進裏屋,就給嚇了一大跳。一隻青灰色的大鳥在近門口的地上,可就是站不起來。我仔細一瞧,原來它的雙腿和翅膀都被麻繩縛着。那隻鳥濃眉圓眼,鈎嘴利爪,不用問,是隻地道的猛禽。“小終,這可是真正的黃鷹,馴好了能逮兔子。”爸爸不無得意地誇耀着。“真的嗎? ”我驚讒地問了一句,就立刻被這隻城市中少見的鳥吸引住了……
爸爸開始馴鷹了,直到這時我才真正瞭解了這件事的殘酷。兩結實的牛皮條,像腳鐐一樣卷在雙腳上,皮條末端都接在一個杯口大的鐵環上。爸爸給鷹戴上一個特製的`皮面罩,使鷹只露出口鼻,然後把鷹架在有皮套袖保護的胳膊上,另一隻手死死地握住鐵環……鷹嗷嗷地低吟着,似乎在叫:“天呢?青天何在?還我的天!還我自由……”雖不知天 在何處,它依然要衝。只要它一飛,爸爸就用力向下拉那個鐵環,把它強拉回郅胳膊上。一飛,一拉;再飛,再拉……這是一場人同禽獸的較量……鷹終於不再飛了。它張葑嘴“呼呼” 地喘着氣,兩腿打顫,就是想飛也沒有力氣了。爸爸鬆了一口氣,抬起拿鐵環的手抹了一把汗,笑着説:“第一步算到家啦。”説罷給鷹解去了面罩,它仍然很老實,沒有要飛的表現。可我卻在它那冷漠的雙目中看到了一絲怨恨,我的心不禁顫了一下。
鷹被拉過後,往日雄姿一去不退,無精打采,呆若木雞。 每天只是透過窗户呆呆瞪視着藍天,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我知道,它是在懷念那任它飛揚跋扈的天空,它是在追憶那自由自在的野外生活,它那飽含着原始野性的血液並未因爸爸的折磨而屈服。我的心越來越沉重,我試着勸爸爸不要培養仇恨,把鷹放掉吧。可他把眼一瞪,説我心太軟,成不了男子漢,還揚起手嚇唬我説要是給他搗亂饒不了我。可每當我的眼睛接觸到那冷漠的鷹眼時,心裏就是一抖,像被針刺了一下似的。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啊。 一個聲音在我內心深處喊,而且越來越大:“還它自由!”
機會終於來了。爸爸一早就去買建鷹房的木料了,家中只有我和鷹。可能由於令它恐懼的“人走了,鷹有些活躍了,它在棲木上走來走去,喉中低吟,不時抬起頭偷偷看一眼天。忽然猛一弓身子,展翅向窗外扎去。可由於皮條的緣故,它剛飛離棲木二尺來高就被狠狠地拉住了,可它依然昂着頭,費力地拍打着雙翅,奮力想向空中飛去。我想,山野對它的召喚,是任何力量也阻擋不住的。棲木在它那大力拉扯下發出“吱呀吱呀”的求救聲。看到這兒,爸爸那揚起的手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衝過去猛地推開窗子,又剪斷了鷹腳上的皮條。鷹掉在了地上,可它馬上一翻身,抖擻一下翅膀,箭一般毫無留戀地飛向那早已嚮往的天空……我的心放下了。
從那以後,每當我想起它,都感到無比的髙興和欣慰。我能不高興嗎?我把自由還給了一隻嚮往山野的鳥,而自由是任何人,任何鳥獸都想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