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養着四隻金魚，一寸左右，大大的肚子，凸出的眼球，褐紅色，鱗片均勻，與常見的同類並無兩樣。魚缸也不大，橫豎不過五六十，內有兩塊假巖，無數細石，以及數枝塑料花草。自到家之後它們四個便再也沒有看到過陽光，更沒有親歷過細雨，直到它們死亡也不會再有機會了。每日父親會定時給它們餵食並加氧，當然，也難免有忘卻的時候。或手倦拋書，或上網疲憊時我也會投下幾顆食物引逗一番。剛放入魚缸時它們很膽小，不肯見人，總是躲在巖後。時間長了，倒也熟悉了，只要聽到敲擊玻璃的聲音，便會爭先游出，期待着天上掉下的美味，儘管這所謂的美味自來便沒有更換過。
我想金魚應是世上最好養的寵物才是，在左右不過一米的空間裏，四條生命，來回竄動，周而復始，毫不疲倦。每日吃幾顆同樣的食物，同樣的水，同樣的玻璃牆壁，同樣的客廳，同樣的來回走動的人，它們的一生將在這幾個“同樣”中漸漸了結。累了停下來靠着牆壁休息，待有食物掉下便爭搶，吃完繼續遊動、睡覺，不知時辰，也不論晝夜交替。
記得有位朋友前來，看到這些金魚後，也不知因何緣由，發了如此一句感歎，道：“這些魚真可憐，終日被關在這裏……”。起初我也這樣認為，欲將放生，卻不知放往何處。此刻想來險些鑄成大錯。其實，可憐的不是這些魚，可憐的乃是我的那位朋友。這些魚應當生活的很幸福，它們自破殼而出便被玻璃禁錮，吃着不變的食物。它們沒有見過清澈的河水，也沒有嘗過可口的'草蝦，它們壓根就不知道世上有這些東西的存在，更不知天空與大海為何物。它們生命以及所認知的全部便只是一個玻璃缸，幾塊巖石，水和食物，而此刻它們已擁有了自己所知曉的一切，因此它們比你我都幸福。它們並沒有跳出魚缸的慾望，也沒有飽嘗美味的需求，它們早已滿足於一缸清水，每天能於此中泰然安詳的遊動、棲息。對此以外的一切事物一無所知，又有何可憐可談呢？朋友説魚可憐是因為他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而去看待那些魚。他認為這些魚應當有更廣闊的環境以及更多的美食和更多的夥伴，這樣才算幸福。其實荒謬至極，一個並不幸福的人拿着自己的幸福標準去看待這些別無他求的金魚，確是可笑，更是可憐。
幸福，應當是“慾望”與“所得”二者之間的關係。當“慾望”少於或等於“所得”時，人便處於幸福與滿足之中。而當“慾望”多於“所得”時，人便處於愁苦與不足之中。因此，是否幸福不在於環境，而在於自己。那四條金魚是幸福的，因為它們並未見過更未經歷過比當前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更好的事物。而那位朋友是可憐的，因為他見識的經歷的太多，而擁有的不足，因此他為金魚惋惜，其實是在為自己惋惜。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