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看見過曇花的綻放？那是富於樂響的。你幾乎可以聽見花瓣掙開梏桎時的細微的摩擦聲，彷彿是蝶兒振翅時的聲響，又好象是風指過古塔檐角的銅鈴，抑或是寶剎中付出的梵語？
你可以焚一柱香在花旁，而不必擔心會損害它的馨香——曇花幾乎是沒有什麼味道的。哦，你定要尋個古舊的香爐，頂好是有些銅鏽或繁複的花紋在上面。當裊騰的煙彌散在空氣中，那一支藏香燃到了盡頭時，要麼藉着星微的火光，要麼趁着月色，你會發覺，那一叢曇花竟已開了！
是的，嶙峋的假山上面，一叢曇花已開了。花開時的聲響盡消，萬籟於此俱寂。月朗照着，把光華灑在潔白的花朵與一旁的淺水中。小小的池塘裏，偶爾有錦鯉探出水面，弄碎了月的倒影。水波和着月影華白的碎片，盪漾着，被清風拂弄向岸邊。而這一切，卻在曇花一現花的綻放下，黯然失色。
花開素白，沒有一絲俗世的纖塵。花瓣靜立於怪石之上，在那一汪淺水中曳下淡淡的影。沒有蝶舞翩躚，沒有蜂羣喧鬧，沒有木棉的芬芳，沒有睡蓮的冶豔。曇花，似一位高潔的神女，佇立在塵世外，遙看着花落花開，雲舒雲卷。風於這一刻湮滅，雲於這一刻消彌，萬物都斂去了華光，月也只為她而明亮着。紅塵喪失了一切色彩，入目的，是有曇花的白。白得端莊，白得馨明，白得凝粹，哪怕是一顆露珠，也怕玷染了這份白。沉寂着。
然而，風起——雲湧。
這一切不過凝滯了剎那，曇花復又開始凋零。空濛的月色裏，又響起花敗的聲音。這聲響是沉悶的`，不似原先那般帶着歆喜。但花的聖潔卻是依然。風穿過石洞，譜出悽哀的輓歌。曇花仍是沉靜，議論文。雖然，綻開只是剎那，卻彷彿已至荼蘼般久遠。而這仙子，在凡間匆匆瞥一眼，便又將回到天空中她自己的一片淨土。偶爾有花瓣掉落水中，會驚散幾條錦鯉。伴着最後一聲墜地的聲響，曇花終於盍上看透塵世的眼。
那一爐藏香應早已燃盡了。那麼，把一爐的灰燼，倒入水中吧。看它們攪渾了一汪清水攪渾了月影，攪渾了這夜色，又歸復平靜。這一晚的剎那芳華，也終是結束了。然後，把這銅爐鎖進木箱吧。直待到下一次的——剎那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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