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司機外，幾乎做有人都默契的帶着黑暗中不由自主升起的倦意，把頭埋在雙臂窩成的空間裏，或是用手支持着脖頸，後背抵着座椅，隨着顛簸的車一起搖搖欲墜。
忽然，車一個踉蹌把我從似夢非夢的半酣睡狀態震到了現實。眺眼望去，遠方的雪山尖頂已經被太陽染成了金黃，可大地仍是烏黑，我們的大巴行駛在孤寂的跨省國道上，這條我來時的路。
豔陽，青山，白水，來時的我帶着對目的地的一切憧憬和想象，滿懷着複雜的心情，和不知疲倦的充滿活力的身體。遠離城市的喧囂，為了追隨我夢想中的自由，踏上了通向天堂的旅程。
遠方就是成羣的牛羊，身後跟着幾隻精神抖擻的牧羊犬，麥浪翻滾的青稞田，幾位藏族老阿媽正在勞作，綿延亙古的雪域高山似乎從古代橫亙至今，雪山上的蒼雁和雄鷹，他們將要投身哪裏，唯有樸實的格桑花忠實的開放着，它們是為了雪域湛藍的天空還是高原潔白的雲？還有那朵雪蓮，柔美的同樣無與倫比。現在我終於知曉為什麼這麼多的行者嚮往着西域，是路上的這般風景，還是雪峯尖頂上展翅的雄鷹，也恐唯有那亙古不變綿延千里的雪山可以到出這其中的原因。
車一直向前開着，我舒服的窩在汽車裏，看着窗外的風景。時不時的與揹着旅行包的人擦肩而過，或是偶遇在高速路上悠閒散步的犛牛羣。可最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些虔誠的朝聖者們。他們身披袈裟，赤腳而行。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那神聖的布達拉宮，他們的眼神如同三千潭水，深邃透徹，不受一絲污濁。塵世禁錮不了他們的腳步，安然自若已是他們的內心態度。
我在休息站遇見了幾位朝聖者。他們的`餐飯是在樸素，樸素得我恨不得把我的飯菜讓給他們。一碗米粥，一盤蠶豆，這便是他們的一餐，他們靜靜的吃着，不做一點聲響。因為有過在寺院實踐活動的經歷，所以佛家吃飯的習慣我還是知曉的。沒有人去打攪他們，也沒有人去注意他們。而我也把視線轉移到我的“饕餮大餐”上了。
茶餘飯飽，而這幾位朝聖者卻早已繼續自己的朝聖之路。一路，他們不停搖動着手中的轉經筒，每走幾步，便深深跪下，虔誠的朝拜，又是幾步，再一次虔誠的跪下，一次又一次，輪迴又輪迴，他們是信佛的，心中亦是有佛。他們置身體於超然的境界，早已不懼那腳下的碎卵累石，踏過涔涔流水，其身影早已成為一派偉岸的風景，從他們的背影中我彷彿瞧見從古老印度緩緩走來的老者，於綿延千里的恆河之上洗滌着靈魂，他們撐着獨舟，從遠古緩緩駛來，從德里到拉薩，一路誠心，一路泰然。
雪域，高原，藍天，白雲，還有那虔誠朝拜的苦行僧，一起渾然天成，融為一體，而我們卻像是來自另外一個緯度的觀眾，無法靠近，也無法觸摸。喜馬拉雅的高度可能只有他們才能觸及，雅魯藏布的深邃也許唯獨他們能夠懂的，細數來時路，我已在這世間蹉跎了十五載春秋，捫心自問我有何時在為自己而活，又有何時，拋掉雜念，心隨自我。我們總是在喧囂之中虛度着光陰，泯滅了時光，就如那涔涔流水，匆忙，匆忙。每一滴水都匆忙的迅跑着，匆忙地自言自語着，匆忙地自生自滅着，遠遠的我們駐足眺望，只見那河水東流，而又有誰看見，河牀深處，那些渾身是傷的石頭？
慢一點，誠心一點，路還很長。與人安一世，與事安一心。遠方那裏有盡頭，人只能走完這漫漫長路的一小段路程，之後，就帶着浮躁的內心與世長辭，唯恐只有那虔誠之士可造七級浮屠，得涅槃，避下一世的六道輪迴。
一路顛簸，終於到達布達拉宮。一樣的風景，一樣的建築，一樣的藍天白雲，一樣的人們，對於布達拉宮的文化歷史我還是有所儲備的，遊記也看過不少，可當真正站在它面前的時候，還是被它的宏偉深深震撼了，如此高大的建築，但沒有給人以壓迫感，反倒像是有一種力量讓你跪拜臣服，緩緩拾級而上，雙手合十，可旁側是嘈雜的市井喧鬧，遊人熙熙攘攘，他們隨心所欲，仰天大笑，而遊人大道的下面就是一條小路通往聖殿，這是專門為朝聖者和僧人修建的道路，我們在上面行色匆匆，而他們仍是依舊，五步一叩拜，我也不知道他們這一路上經歷了多少艱辛，跨過了多少險阻，可他們仍保持着穩健的步伐，一步安然，一步坦然，一步超然，在通向頂端的道路上氣定神閒，維持着初心從未改變。
被導遊催促上了大巴，在草草留影之後，開始離開布達拉宮。又將是幾天幾夜的不眠和高原反應引發的噁心嘔吐，又要開始行色匆匆的回家旅程，我時常在想：我們何時才能像那些朝拜者一般安然自若的行走一遭，難道只有削髮剃度？我想不然，只需心隨我動即可。
車漸漸開出了拉薩城，只留得經幡在風中飄動，只留得佛塔在草原上寂寞，那些朝拜者們可能還在布達拉宮裏虔誠的膜拜，而我們卻還在紅塵中行色匆匆。
車，漸漸遠了。
消失在一片蒼茫中。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