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這東西若是有氣味的話，那就是樟腦的香，甜而穩妥，像記得分明的快樂，甜而帳憫像忘卻了的憂愁。
—— 《更衣記》
時裝的日新月異並不一定表現活潑的精神與新穎的思想。恰巧相反，它可以代表呆滯;由於其他活動範圍內的失敗，所有的創造力都流人衣服的區域裏去。在政治混亂期間，人們沒有能力改良他們的生活情形。他們只能夠創造他們貼身的環境——那就是衣服。我們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裏。
—— 《更衣記》
中國的一切都是太好聽，太順口了。固然，不中聽，不中看，不一定就中用;可是世上有用的人往往是俗人。我願意保留我的俗不可耐的名字，向我自己作為一種警告，設法除去一般知書識字的人咬文嚼字的積習，從柴米油鹽、肥皂、水與太陽之中去找尋實際的人生。
—— 《必也正名乎》
時代的車轟轟地往前開。我們坐在車上，經過的也許不過是幾條熟悉的街道，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驚心動魄。就可惜我們只顧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鋪的櫥窗裏找尋我們自己的影——我們只看見自己的臉，蒼白，渺小;我們的自私與空虛，我們恬不知恥的愚蠢——誰都像我們一樣，然而我們每人都是孤獨的。
—— 《燼餘錄》
女人不喜歡善良的男子，可是她們拿自己當做神速的感化院，一嫁了人之後，就以為丈夫刻會變成聖人。
—— 《談女人》
女人往往忘記這一點：她們全部的教育無非是教她們意志堅強，抵抗外界的誘惑——但是她們耗費畢生的精力去挑撥外界的誘惑。
—— 《談女人》
年紀輕的時候，倒是敢説話，可是沒有人理睬他。到了中年，在社會上有了地位，説出話來有相當分量，誰都樂意聽他的，可是正在努力的學做人，一味的唯唯否否，出言吐語，切忌生玲，總揀那爛熟的，人云亦云。等到年紀大了，退休之後，比較不負責任，可以言論自由了，不幸老年人總是嘮叨的居多，聽得人不耐煩，任是人情人理的話，也當做耳邊風。這是人生一大悲劇。
—— 《論寫作》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説，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
—— 《愛》
女人……女人一輩子講的是男人，唸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遠永遠。
—— 《有女同車》
能夠愛一個人愛到問他拿零用錢的程度，那是嚴格的試驗。
—— 《童言無忌》
生活的戲劇化是不健康的。像我們這樣生長在都市文化中的人，總是先看見海的圖畫，後看見海;先讀到愛情小説，後知道愛;我們對於生活的體驗往往是第二輪的，藉助於人為的戲劇，因此在生活與生活的戲劇化之間很難劃界。
—— 《童言無忌》
小孩是從生命的泉源裏分出來的一點新的力量，所以可敬，可怖。
—— 《造人》
我發現弄文學的人向來是注重人生飛揚的一面，而忽視人生安穩的一面。其實，後者正是前者的底子。又如，他們多是注重人生的鬥爭，而忽略和諧的一面。其實，人是為了要求和諧的一面才鬥爭的。
—— 《自己的文章》
所以活在中國就有這樣可愛：髒與亂與憂傷之中，到處會發現珍貴的東西，使人高興一上午，一天，一生一世。
—— 《詩與胡説》
世界各國的人都有類似的感覺，中國人與眾不同的地方是：這“虛空的空虛，一切都是虛空”的感覺總像個新發現，並且就停留在這階級。一個一箇中國人看見花落水流，於是臨風灑淚，對月長吁，感到生命之暫，但是他們就到這裏為止，不往前想了。
—— 《中國的宗教》
呵，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
—— 《《傳奇》再版的話》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