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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 中年

欄目: 梁實秋 / 發佈於: / 人氣:2.08W

梁實秋在《中年》提到,中年的妙趣,在於相當的認識人生,認識自己,從而作自己所能作的事,享受自己所能享受的生活,大家覺得是否如此呢?

梁實秋 中年

梁實秋《中年》

鐘錶上的時針是在慢慢的移動着的,移動的如此之慢,使你幾乎不感覺到它的移動。人的年紀也是這樣的,一年又一年,總有一天你會驀然一驚,已經到了中年;到這時候大概有兩件事使你不能不注意,訃聞不斷的來,有些性急的朋友已經先走一步,很煞風景;同時又會忽然覺得一大批一大批的青年小夥子在眼前出現,從前也不知是在什麼地方藏着的,如今一齊在你眼前搖幌,磕頭碰腦的盡是些昂然闊步滿面春風的角色,都像是要去吃喜酒的樣子。自己的夥伴一個個的都入蟄了,把世界交給了青年人。所謂“耳畔頻聞故人死,眼前但見少年多”,正是一般人中年的寫照。

從前雜誌背面常有“韋廉士紅色補丸”的廣告,畫着一個憔悴的人,弓着身子,手拊在腰上,旁邊注着“圖中寓意”四字。那寓意對於青年人是相當深奧的。

可是這幅圖畫都常在一般中年人的腦裏湧現,雖然他不一定想吃“紅色補丸”,那點寓意他是明白的了。一根黃鬆的柱子,都有彎曲傾斜的時候,何況是二十六塊碎骨頭拼湊成的一條脊椎?年青人沒有不好照鏡子的,在店鋪的大玻璃窗前照一下都是好的,總覺得大致上還有幾分姿色。這顧影自憐的習慣逐漸消失,以至於有一天偶然攬鏡,突然發現額上刻了橫紋,那線條是顯明而有力,像是吳道子的“蓴菜描”,心想那是抬頭紋,可是低頭也還是那樣,再一細看頭頂上的頭髮有搬家到腮旁頷下的趨勢,而最令人怵目驚心的是,鬃角上發現幾根白髮,這一驚非同小可,平夙一毛不拔的人到這時候也不免要狠心的把它拔去,拔毛連茹,頭髮根上還許帶着一顆鮮亮的肉珠。但是沒有用,歲月不饒人!

一般的女人到了中年,更着急。那個年青女子不是飽滿豐潤得像一顆牛奶葡萄,一彈就破的.樣子?那個年青女子不是玲瓏矯健得像一隻燕子,跳動得那麼輕靈?到了中年,全變了。曲線還存在,但滿不是那麼回事,該凹入的部份變成了凸出,該凸出的部份變成了凹入,牛奶葡萄要變成為金絲蜜棗,燕子要變鵪鶉。最暴露在外面的是一張臉,從“魚尾”起皺紋撤出一面網,縱橫輻輳,疏而不漏,把臉逐漸織成一幅鐵路線最發達的地圖,臉上的皺紋已經不是燙鬥所能燙得平的,同時也不知怎麼在皺紋之外還常常加上那麼多的蒼蠅屎。所以脂粉不可少。除非糞土之牆,沒有不可污的道理。在原有的一張臉上再罩上一張臉,本是最簡便的事。不過在上粧之前、下粧之後,容易令人聯想起《聊齋志異》的那一篇《畫皮》而已。女人的肉好像最禁不起地心的吸力,一到中年便一齊鬆懈下來往下堆攤,成堆的肉掛在臉上,掛在腰邊,掛在踝際。聽説有許多西洋女子用趕麪杖似的一根棒子早晚混身亂搓,希望把浮腫的肉壓得結實一點;又有些人乾脆忌食脂肪忌食澱粉,紮緊褲帶,活生生的把自己“餓”回青春去。有多少效果,我不知道。

別以為人到中年,就算完事。不。譬如登臨,人到中年像是攀躋到了最高峯,回頭看看,一串串的小夥子正在“頭也不回呀,汗也不揩”的往上爬。再仔細看看,路上有好多塊絆腳石,曾把自己磕碰得鼻青臉腫,有好多處陷阱,使自己做了若干年的井底之蛙。回想從前,自己做過撲燈蛾,惹火焚身;自己做過撞窗户紙的蒼蠅,一心願奔光明,結果落在粘蒼蠅的膠紙上!這種種景象的觀察,只有站在最高峯上才有可能。向前看,前面是下坡路,好走得多。

施耐庵水滸序雲:“人生三十未娶,不應再娶;四十未仕,不應再仕。”其實“娶”“仕”都是小事,不娶不仕也罷,只是這種説法有點中途棄權的意味。西諺雲。“人的生活在四十開始”。好像四十以前,不過是幾齣配戲,好戲都在後面。我想這與健康有關。吃窩頭米糕長大的人,拖到中年就算不易,生命力已經蒸發殆盡。這樣的人焉能再娶?何必再仕?服“維他賜保命”都嫌來不及了。我看見過一些得天獨厚的男男女女,年青的時候楞頭楞腦的,濃眉大眼,生僵挺硬,像是一些又青又澀的毛挑子,上面還帶着挺長的一層毛。他們是未經琢磨過的璞石。可是到了中年,他們變得潤澤了,容光煥發,腳底下像是有了彈簧,一看就知道是內容充實的。他們的生活像是在飲窖藏多年的陳釀,濃而勞洌!對於他們,中年沒有悲哀。

四十開始生活,不算晚,問題在“生活”二字如何詮釋。如果年屆不惑,再學習溜冰踢踺子放風箏,“偷閒學少年”,那自然有如秋行春令,有點勉強。半老徐娘,留着“劉海”,躲在茅房裏穿高跟鞋當做踩高蹺般的練習走路,那也是慘事。

中年的妙趣,在於相當的認識人生,認識自己,從而作自己所能作的事,享受自己所能享受的生活。科班的童伶宜於唱全本的大武戲,中年的演員才能擔得起大出的軸子戲,只因他到中年才能真懂得戲的內容。

人物生平/梁實秋

1915年梁實秋考入清華學校。在該校高等科求學期間開始寫作。

1920年9月於《清華週刊》增刊第6期發表第一篇翻譯小説《藥商的妻》。1921年5月28日於《晨報》第7版發表第一篇散文詩《荷水池畔》。

1923年8月畢業後赴美國科羅拉多州科羅拉多學院(Colorado College)留學。

1924年到上海編輯《時事新報》副刊《青光》,同時與張禹九合編《苦茶》雜誌。不久任暨南大學教授。

1925年任中國海洋大學第一任外國語學院系主任。

1926年回國任教於國立東南大學。

1927年春胡適、徐志摩、聞一多等人創辦新月書店,次年又創辦《新月》月刊。

1930年在當年7月,南京政府教育部決定改國立青島大學為國立山東大學,並於1930年9月30日正式任命楊振聲為國立山東大學(原國立青島大學)校長。楊振聲便邀請梁實秋(包括聞一多、梁實秋、張煦、洪深、李達、老舍、遊國恩、沈從文、吳伯簫、蕭滌非、丁西林、童第周、王普、博鷹、王恆守、任之恭、王淦昌、王統照等一大批知名學者)到山東大學任外文系主任兼圖書館長(當時江青在國立青島大學(即山東大學)圖書館做管理員)。1932年到天津編《益世報》副刊《文學週刊》。

1934年應聘任北京大學研究教授兼外文系主任。

1935年秋創辦《自由評論》,先後主編過《世界日報》副刊《學文》和《北平晨報》副刊《文藝》。

1937年“七七事變”後離家獨身到後方。

1938年抗戰開始,梁實秋在重慶主持《中央日報·平明副刊》。任國民參政會參政員,國民政府教育部小學教科書組主任,國立編譯館翻譯委員會主任委員。抗戰後回任北平師大教授。

1949年到台灣,任台灣師範學院(後改師範大學)英語系教授,後兼系主任,再後又兼文學院長。

1961年起專任師大英語研究所教授。1966年退休。曾攜妻子游美,在美台兩地輪流居住,其妻辭世後重返台灣。

1975年同韓菁清結婚。

1987年11月3日病逝於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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