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年夜，夜讀《劍南詩稿》見陸放翁有“沈園柳老不飛綿”句。因思起《釵頭鳳》詞感其與唐婉詩文唱和、伉儷相得而不能善終，情深不壽。終為東風所隔。為之感傷，不由忘情。乃作此詩。聊吊唐、陸之事，又以自娛，不成格調。凡一百韻，整千言。本題《釵頭鳳》。
是夜，夢沈園，蚤，復行增刪，仍百韻千言，改題：《沈園行》
桃花斜陽下，沈園舊池台。泠泠菡萏露，悠悠我傷懷。風雨鞦韆暮，冰魂冷月來 。
梁州匹馬處，紹興割情戀。往事只堪哀，還與佳人懷。
故國山河在，淮水北雁來。臨潼胡風裏，洛陽關山開。汴州下西蜀，鳳闕遷郢都。
翠華東南向，社稷金陵台。籍貫大名府，家在紹興住。高祖至先代，進士十六出。
賢娣名唐婉，豆蔻十四初。提筆花間楷，操琴似漪蘭。催花滿園春，賞月月似輪。
聽得高陽曲，堪論牡丹魂。
佳人思君子，君子慕佳人。花上添花好，親裏作親文。倚樓篦青絲，攬鏡畫柳眉。
一曲滿江紅，半闕鳳棲梧。詞成新譜曲，聲聲似明珠。裁成兩川錦，繡作青絲繩。
穿得菊花簟，青玉作枕芯。但愁黃花少，結伴外成西。採卻重陽錦，陰乾得幾斤。
置入香簟裏，花枕莫負勤。
人間有情痴，無干風和月。忘卻孟子篇，與卿少離別。先賢愛功名，阿母好經濟。
惟願賜及第，不顧後人心。那堪長者威，難捨佳人情。不能違母命，不能相隔卿。
不能負忠孝，不能捨衷情。無計無奈何，有心有人隔。置卿別管處，有時還顧卿。
阿母得聞之，離卿始淚零。
淳熙元年春，再赴進士行。塵世多變故，冷落三載心。新取王氏子，窈窕哪及卿。
獨自沈園遊，賞景慰心情。嫩草春日裏，柳絮隨風起。碧玉鳥飛處，魚游水晶底。
景色惹詩情，那期又見卿。紅顏如當時，只是淚珠紛。一別已七年，音信兩茫然。
知卿已改嫁，知我已續絃。相視皆出神，春色草自春。無心喜鵲啼，有意淚偷零。
新夫亦在此，思緒哪堪訴。多情傷離別，重逢難如故。以禮向接待，依依向送別。
別時臨寒風，春寒猶料峭。知卿送美酒，拆下黃封藤。花雕香愈烈，多情愈斷腸。
提筆幾思慮，壁上淚聲聲。思緒付墨裏，筆尖溢愁腸。
九月三秋時，卿復沈園遊。來見壁上詩，和對釵頭鳳。東風落歡情，黃昏隨花去。
秋光牆柳默，愁緒滿風懷。紅浥淚痕殘，心事語斜欄。今朝非往日，而今人成個。
病魂鞦韆索，咽淚聊裝歡。山盟今猶在，錦書何人託。憂愁明月處，芳顏鎖病魂。
悒悒秋雨早，寡歡秋黃昏。愁緒如江水，往事似風塵。心頭今何時，詢問幾家人。
思君別時愁，新夫別是咎。花間不忍吟，涕零透鮫綃。柳棉風啾啾，青衣寒月頭。
引牽玉人魂，消得春水皺。秋風若佳人，碩果易寒秋。恰逢積憂勞，小疾入初春。
春寒仍料峭，來年問誰存。明年煙波綠，不見去年人。
紅顏黃泉逝，佳人會稽山。殘花如淚零，才子碎寒心。黃葉為悲慼，柳老不飛綿。
思舊七載期，悼亡十幾年。今論當時錯，當時何過錯。往事不可追，追憶兩茫然。
而今已訣別，傷情能奈何。歲月應是風，吹我滿面塵。億卿雲鬢在，如霜淚悽慘。
年華合是土，潤我春園情。
夢斷四十載，香消四十年。沈園顏色在，美景奈何天。此身今何往，騎驢劍門前。
三十憐卿去，四十號放翁。邊患今無計，已作詩人箋。此生能奈何，我本鐵衣人。
何期詩人味，擬作詩人魂。斷井頹垣裏，沈園盡韶華。不期卿入夢，思卿淚滿衾。
而今八十矣，何日不知歸。
多情自古別，情深知不壽。今朝思望日，往日想當年。風月今如舊，痴情在幾千。
傷往知己逝，腸斷佳人遷。應惜當今友，相思寄紅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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