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死屍
躺在那裏
雙眼迷濛看不清人影
氲氤中一張女人的臉
蒸氣將她的年齡蒸發
呼氣將她的體力呼出
白茫茫濕潤潤
彷彿一道熱泉衝進北冰洋
火與冰熱與冷短兵相接
寒暑爆發的戰爭使人窒息
氧氣被耗盡
胸痛頭痛眼也痛
有中暑的前兆
我投降了
如死屍般躺在牀上
一動不動
大口喘氣
水珠從天花板滴到臉上
也不想抬手擦一下
胸膛起伏
心臟幾欲衝破皮膚跳出它的房子
我就是一具死屍
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任她抬起我的胳膊
不停地搓呀搓呀
汗毛孔盡情綻放
污垢無處可逃
為什麼人是泥做的
即使包裝密如真空
也能搓下油灰
一條條如蛆如蟲軟塌塌
散黏在我們的皮膚上揮之不去
乍一看活像傷口刀疤
原諒我的視力不佳
仍未看清她的面容
右腿癢，腰眼癢，後背癢
我叫她搓這，搓那，全身搓遍
她的輪廓模糊線條粗放不是個瘦子
我不喜歡粗糙，包括女人
有人和她説話
葱蒜的口氣令人作嘔
不惜動用最後的肺活量
憋氣
依然被她竭誠服務着
將我如同上帝般服侍
不知道我心裏的`厭棄鄙夷
終於爽透
我這具死屍才有了點生氣
伸伸手，踢踢腿
她連忙躲開，説
不要踢到我的寶寶
我詫異地看了看牀前牀後
並沒有寶寶存在
她拍了拍肚子，説，在這兒
七個月
我終於看清了她
果然是個粗糙的女人
年齡粗糙得讓人猜不出
五官沒有一官精緻
但笑容精緻
她驕傲地笑着
充滿生機的眼神比清泉清爽
蒸氣頓時散開
混沌的雙眼明亮起來
她身上的刀疤是我身上的蛆蟲
我不敢再看她，説了句祝你生個健康的寶寶
她驚喜連説謝謝，還要再給我搓幾下
我逃離，迅速下了牀
動作敏捷不像死人
在她面前
我無法保持屍體的僵硬
她在孕育生生不息
用自己的力氣潔淨我的污穢
寶寶在羊水中游弋
子宮就是她的海洋她的太平之洋
臍帶另一頭將是她停靠的岸邊
肚皮外的世界是另一個海洋
不會風平浪靜
媽媽是精衞死不放棄
為給寶寶壘起夯實的堤岸
這隻傻鳥振翅銜石
要填平我和她之間的海洋
（完）
2015-12-12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