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晚上你媽來這兒住嗎？”奶奶邊洗碗邊問道。
狗子是我，那時只有6歲。
“我媽趟水去了，晚上姥姥家住，我也去。”説完看看窗户，天已經矇矇黑了。放下碗，風一樣地跑了出去。
趟水是土話，因為靠着黃河水給農田灌溉，所以，灌溉的時間不固定，什麼時間水到了這裏就得趕緊去，每年也不固定。
我風一樣地跑了出去，其實是有原因的，農村不像城市，天黑沒有路燈，什麼都看不見，而且，農田裏的各種聲音此起彼伏，那時的我膽小極了，總覺得天黑了，後面跟着人，所以極怕走夜路。
奶奶家和姥姥家，就在一個村子，不遠。大概500米的距離，但就是這500米的距離，對於那時的我來説，心理挑戰也是非常大的，那時覺得挺遠的，心裏還不住地想，快到了，快到了，拐彎就是大門了，一轉頭，“呯”的一聲，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來以後，就是半夜了，我媽和姥姥睡在我邊上，頭生疼，手一摸，頭上包着紗布，在一摸，更疼了，“哇”的一聲我就哭了。
媽媽馬上摟着我，説沒事沒事，迷迷糊糊，我就睡着了。
直到一陣冷風，窗外還是黑咚咚的，冷風把我吹醒了，我迷迷糊糊，聽到一個故事。
原來，二舅開門回來取鐵鍬，説是今年的水大，西邊的'地今晚也能趟水，得過去看着，這時，姥爺迅速起身穿衣，啥話也沒説，跟着就出去了。
我媽問姥爺這是咋啦，姥姥才説了起來。
西邊是村裏的墳地，去世的人都埋在那裏，一到夏天，氣味難聞得可怕，還有綠火，好多人説是鬧鬼，村裏的人都知道。
也就是前年夏天，還是趟水的時候，老李頭家的地就在那兒，也是半夜來的水，但是，老李頭下午就去了，因為，那年乾旱得厲害，都想有個好收成，所以早早守着了。
當時水下來，需要在地頭挖開一個口子，然後等地裏水滿了，再填上就行了。
老李頭麻利地就把口子開好了，看着水往裏流，就點了一支煙，吞雲吐霧一抬頭，墳地裏又出現了綠火，雖然膽小，但畢竟歲數大了，知道沒事，還是悠閒地抽着眼，有點累，就蹲下了，往水裏一看，有個綠光就反射了出來，還是心裏一緊，有點嘀咕。
小心翼翼地用用鐵鍬去鏟，慢慢地翻出來了，看是是個綠色的片子，正要伸手去撿，腳下一滑。“噗通”一聲就掉進了水裏，腳下在一蹬，有個圓圓的東西在水裏，像是個人頭，當時就炸毛了，血壓一高，就昏了過去。
老李頭就這樣在水裏足足泡了半夜。黎明，天冷了，凍醒了，一睜眼發現，那個頭還在腳底下，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爬起來就是跑啊。
一股氣跑到家裏，“咣噹”一下門就被他推開了，李嬸兒正在炕上，看見老李頭也嚇了一跳，腳上的鞋就剩一隻了，身上濕漉漉的全是泥，嘴裏還不停地説着：“有個人頭，有個人頭。”
然後，就坐在了地上。
自此老李頭病在了牀上，高燒感冒一個星期，人也瘦了一圈。後來，老李頭的兒子又去地裏看了，什麼都沒有，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老李頭有了心頭病，這塊地説什麼都不讓種了，就這樣荒了兩年，這不，今年我家把這塊地包上種了。這也就説明了，為什麼二舅去趟水，姥爺也趕緊去了，心裏還是擔心啊。
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姥姥家的門，也是“咣噹”一聲開了，二舅和姥爺也回來了，看着滿頭的汗，像是一路跑回來的，説的第一句話，就是“有個頭”。
因為天黑，姥爺和二舅看見了頭，啥也沒敢動，轉身就回來了，姥爺回來也沒有再説話，就是點着煙，一個勁地在那坐着抽，天還是矇矇亮，姥爺一拿煙盒，發現已經抽了一包了，一根都沒有了，趕緊去櫃子裏又找了一包，剛拆開包裝，也沒點煙，轉身出門，拿起鐵鍬就走了。
姥姥捅了捅二舅，二舅也跟着出去了。姥姥和我媽，也趕緊穿着衣服追了出去，就我一個人在被子裏，心裏覺得好奇，也趕緊穿衣服，套秋衣的時候，腦袋還疼呢。穿好衣服去廚房找了一塊烙餅，我也出門去找他們去。
一出大門，我看見我的彈弓子在四輪車的車斗子邊上，然後，我又摸摸腦袋，好像明白了，昨天跑得快了，轉彎過來就直接撞到車斗子上了，幸虧身子矮，再高點就撞到眼睛了。現在我的腦門上還有個小坑，就是那時撞的，還是太莽撞啊。
我的烙餅都吃完了，還沒有到地頭，但是，遠遠的已經能看到姥爺他們了，因為都在趟水，姥爺那邊圍着6個人在看，我趕緊一溜地小跑過去了。
只見姥爺站在水裏，用手上去抱那個頭，當時我媽就把我眼睛捂住了，不過一會就又放開了，雖然她放開了，但是，我還不敢睜眼，膽小的我，哪有看人頭的本事啊。
只聽姥爺告訴二舅“趕緊去叫你李叔過來”，我的腦子裏不知道想什麼，心想事情要鬧大了。
硬着頭皮好奇地睜眼一看，好傢伙，是個頭盔，還是個古代的頭盔，哪是什麼人頭。老李頭一會也過來了，看着頭盔，半響沒説話，突然就哈哈大笑起來，心頭的結也解開了。
不知道誰説的“快去告訴村長”。後來縣裏來了一大幫子人，説是考古的，找了個抽水機，整整在那裏裏裏外外地挖了兩個星期，最後説是找到了一套遼代的士兵盔甲，但是隻有一套，也沒有找到什麼墓葬。對於我來説，這是新鮮事，在人家的考古現場，愣是看了兩個星期，每天回家彙報情況，我的頭也漸漸地好了。
自那以後，我也不怕走夜路了，因為我家搬到了城市，燈火通明，但是，也看不到天上的星星，和田地裏的昆蟲的叫聲，想想小時候，還是蠻刺激的。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