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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糕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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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清晨,大約五六歲那年,突然傳來一陣“唉酷噠、唉酷噠”的響聲,猶如一聲聲雷鳴,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欣喜地接收到了做糕的信號。也許日有所思,平時想糕吃想瘋了,天天惦記着做糕,天天盼着過年,就迷迷糊糊地揉揉雙眼,連忙問父親:“老爸,誰家做糕了,自己家裏幾時做?”

做糕散文

“可能是外透老張家,輪到自己家裏要十天後,還要再等等吧。”父親接過話茬回答道。

“唉酷噠、唉酷噠、唉酷噠……”有節奏的旋律,清脆而又熟悉的聲音,牽動了整個院落的情致,鄉親們老遠就能聽見稻臼搗糕的聲音。在我的記憶裏,稻臼是古人利用槓桿原理髮明的石器之一,當開始被人操作時,稻臼枰的支點會發出“唉”的一聲。而稻臼頭落在鬆軟的糕坯上,還會發出“酷”的一聲響。再加上三四個人踩踏着稻臼秤,也能聽到“噠”的響聲。這樣,一記接着一記“唉酷噠、唉酷噠”,便能合奏出一曲做糕的音符。

在家鄉,過去集體生產隊年代,大多有過缺糧少穿的經歷,家家户户幾乎是沒有餘糧可言的,遇上鬧饑荒或青黃不接時,一年總有幾天缺糧斷頓。於是,有的垟下姑娘遠嫁到寧溪山裏,算是攀上了一門富親。有的人家通過親朋好友介紹,向山裏人借點番蒔絲,渡過饑荒的年月,等來年早稻收成後再以穀物相還。而所謂做糕,大致可分為廣義和狹義。廣義上的糕,指的是所有的糕,包括平時少量做點吃吃的我們管它叫“鮮糕”,早稻熟做的“早米糕”,晚稻熟做的叫“晚米榚”,也有純大米做的“白米糕”,番蒔渣+少量米粉做成黑乎乎的“番蒔榚”,米糠做的叫“糠糕”等;狹義上的糕,僅指是年關做的“年糕”,俗稱“水浸糕”。

有一次,晚稻收割後,父親參加生產隊的“鬥五吃”,非勞動力不沾邊,只不過是菜裏多了點油星而已,簡單地煮上大鍋菜羹,加個豬肉炒大蒜或炒胡蘿蔔,再添個花生米,另外購些散裝老(黃)酒,也就類似於集體出錢的一次聚餐。這次“鬥五吃”,分給每人一株(根)“晚米糕”,父親不敢放開肚子,藉口自己胃不好,就把吃剩下的半株多“晚米糕”帶了回來,讓全家享用,一家人才有機會聞聞糕香,嚐嚐糕味。當時,人們羨慕嚮往參加生產隊裏的“鬥五吃”,再説生產隊也不容易,要看年成好不好,遇上糧食產量高成年好,才有機會在夏收夏種,或晚稻收割結束後搞一次。要知道,一個十足勞動力一天的分紅只有二三角錢。對於做糕、吃糕的印記,早已深刻在我的'心中,一直成了兒時的牽掛。並自然而然地把我引向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勾起了塵封已久的往事。

當年,我家住在大合院裏透的上方,整個道地裏一百二十多號人口,共享着上間後門口右側唯一的石稻臼。到了年底,做糕就成了鄉親們的頭等大事,一般各家各户事先通氣,再作統籌安排,給出做糕的時間表。除了稻臼輪流之外,還有一張二寸厚用於搓揉年糕的面牀板、幾個木桶飯甑等“大行頭”,都作為公用資源,一家接一家使用。每年做糕,一般在立春前一個月,相對集中半個月,由於年糕需要浸泡在水裏長久儲存。而用立春前的水浸糕便於久存,用開春後的水浸糕容易變質發酸,產生難聞的酸氣。做糕季節,上間裏後門口的稻臼前非常熱鬧,我在家裏就能聽到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做糕人的咳嗽和説話聲,稻臼搗糕聲。儘管做糕時正值寒冬臘月,有時還會遇上雪雨天氣,屋外的石頭稻臼也並不怕凍,但鄉親們也為稻臼做好保暖防凍,給稻臼秤纏上一圈一圈的粗大稻草繩,以防踩踏時打滑。

前期準備就緒,“大行頭”落實到位後,就進入做糕的實質性、技術性階段,按一道一道工序循序前進。首先,淘米——將糕米在大陶缸裏浸上幾小時,再裝進谷籮裏,挑到水井邊的池埠頭,放到水裏邊洗邊淘,憑經驗觀察米的吃水程度,達到要求就起水瀝乾,決定磨米加工,水份過多不便加工,出粉效率很低,甚至常要對磨盤進行清理。接着,摻米——按一定比例把糯米與晚米摻和起來,晚米摻入多少,要看糯米品種的糯性,避免用純晚米太硬,用純糯米又要糊了。接着,磨粉——把摻好的糕米放到石磨上加工,粉的粗細決定糕的質量,粉太粗容易開裂,不易久存,影響口感,而粉太細又不便蒸熟,還會粘飯甑布。再接着,蒸米——用大火在土灶上燒開水,大鐵鍋上架一木製飯甑,上口略大下口略小,便於出粉,內中底部安有活動的竹片製成蒸架,形似清朝官員的紅纓帽,上尖下圓。上覆蒸布,以防止粉漏下,又能使鍋中蒸汽較均勻進入木桶飯甑之中……

年糕意味着年年高升,年年豐收,年年有餘。為了討個好彩頭,過年做年糕、吃年糕,就成了民間的傳統習俗。我家做糕,當第一蒸糕粉被蒸炊熟時,上蒸人捧着木桶飯甑,“砰”一聲把熟粉傾倒在面牀板上,頓時蒸汽騰騰,香氣滿屋,一陣一陣飄灑在空氣中。這時,燒火的老奶奶就捷足先登了,伸手摘取一小塊糕花,放進小盆子裏,並隨手擺在土灶排煙的平台上,然後點上三支香,先敬灶師佛菩薩,當地留傳着“灶師佛糕吃了快忘記”的説法,以示對灶神的恭敬。

做糕目的是為了吃糕。過去吃糕是愜意的,常常讓人饞到流口水,勾起對食物最真實的慾望,但農民把糕與時令蔬菜結合起來,往往菜多糕少,先是芥菜湯糕,烏菜湯糕,大白菜湯糕,菜烘炒糕,紅花草炒糕,喜歡貪甜的紅糖炒糕,紅糖餡糕等。由於天氣轉暖,浸糕的水容易變質發酸,即便是放久了,甚至吃過端午後的“水浸糕”,散發出一股濃濃酸臭味,但仍是一種美味的享受。可隨着年代的變遷,時光的流逝,家鄉勞動力人口鋭減,失地農民越來越多,一些大鐵鍋的“二眼灶”、木桶飯甑、面牀板、稻臼等做糕的大行頭消失,各家各户買米做糕費時費力又麻煩,加上市面上年糕常年供應,做糕的習俗也漸漸淡去了。

其實,年糕寓意“年高”,小孩子吃“糕蒂頭”快長,每株年糕的第一片稱“糕蒂頭”,諧音吉利。做年糕,我們再給予合理推想也不難發現,家鄉的做糕習俗延續了一代又一代,很大程度上受傳統的農耕習慣影響。一方面,當時物質條件有限,市場上的社會產品不豐富,上香祭神拜佛流行,做糕時捏些“塊頭蹄”(豬頭替代品)、公雞、鯉魚等花色,充當平時供奉的替代品。另一方面,農民自種自產糧食穀物,年底做糕又是寒冬農閒季節,正好給個左鄰右舍相互幫忙的理由,豐富一下農閒生活。加上年糕食用方便,不僅比較耐肚,農民吃了糕耕作幹活時有勁;而且吃法多種多樣,五花八門,常見有炒糕吃、湯糕吃、蒸糕吃、炸糕吃,有的放在柴火裏烤着吃,也有通過膨化機膨化後當“糕乾”吃等等。

想起兒時的做糕,宛如冬天裏的一眼温泉,靜靜地流淌在濃濃的年味裏,暖暖地滋潤着我們的心田。雖然,做糕的物質條件已漸漸遠去了我們的生活心靈,但做糕的習俗文化底藴,卻深深埋藏在我們的印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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