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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佬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6.58K

湖南佬在這裏租住已經五年了,他是個泥水工,跟隨一個小包工隊在蘇州到處做建築活,砌房子,扛水泥,搬鋼筋,這活累人。

湖南佬散文

他沒有文化,也沒有什麼技術,他只能做這些最簡單的粗活,不過還好,他有力氣。有時候還要跨境到山東那邊去做。一天到晚汗淋淋,髒兮兮的。這裏的樓房都很高,一般都是十幾層甚至幾十層高,很危險的,從上往下看,地上的人和車小得就象是螞蟻。要是稍微不小心掉下去那就是一個死。

湖南佬大名叫張大春,湖南佬是當地人對他的稱呼,含有一種貶義和不尊敬。當地人很排斥外來人的。在蘇州這個地方很普遍。這裏的人沒有人情味,沒有我們湖南人的那種和氣與熱情。這是湖南佬對當地人的看法。

湖南佬的老家是在湖南省新晃縣一個很偏僻的大山裏。老實,平常不多話,悶頭悶腦的。這倒適合房東兩口子的性格。人老了喜歡安靜。湖南佬三十多歲,人不太高大,中等身材,但卻很結實,兩手粗糙,蒼勁而有力,國字臉上顯現出只山裏人才會有的那種剛毅和樸實。

房東姓蔣,是個老頭子,有個老伴,兩口子都是六十多歲的人了,老太婆在附近一家制衣廠做飯,蔣老頭子每天就負責清掃他們這個小區的衞生。湖南佬就租住在他們家樓下的土磯子屋裏,這土磯子屋以前是房東蔣老頭用來堆放破爛的。剛開始湖南佬來租住他們家時,兩老口子橫眉冷眼的就象是家裏住進來一個小偷一樣,時時刻刻以一種防備的姿態面對他。平常他們家的堂屋門都是關得死緊的,出來外面鎖,進去裏面鎖。也不嫌麻煩。

湖南佬看在眼裏心裏就覺得好笑。我們山裏人家的堂屋門永遠都是敞開着的,隨時都可以進。房東有一大羣兒女,就住在附近,但是卻從來沒有看見和他們有什麼來往過。就是逢年過節他們的親人也從不相互來往,更別説象山裏人家那樣平常有個三親四戚來走動了。這是湖南佬最瞧不起他們的地方——蘇州人沒有人情味。

湖南佬每天早出晚歸,騎着一輛渾身咔噠響的破單車。那單車後架子上有兩個鐵簍子,一邊放工具,一邊放飯盒。湖南佬愛喝酒,一收工回來就着一碟花生米和半碗很簡單的菜吱吱地咂。這裏的人都很富裕,附近人家基本上家家都差不多開得有麻將館,有的外來打工的一發工資就傻啦吧唧的去給他們送錢。湖南佬不會賭錢,一吃完飯就關着房門呼呼的睡覺。

2012年氣候很反常,六月份都還不到就熱死人。湖南佬他們工地上只做半天活,十點鐘以後就休息了。他咔噠咔噠地騎着車象往常一樣一進到大門口就把單車一放就準備進屋做飯,可是當他無意之間看了一眼房東的堂屋門時卻感到有些奇怪了,今天這門竟然沒有鎖,大大的敞開着。他來到這裏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卻從來有進去過,也不知道蘇州人家的堂屋是什麼樣子,今天見這門沒有關就想進去看看,誰知道一進去就把他嚇了一大跳,只見房東蔣老頭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還是活,老太婆也不在,地上還有一大灘血跡。他慌忙上去把他扶了起來,喊道:“蔣伯,蔣伯,你怎麼啦?”

蔣老頭無力的睜開兩眼,有氣無力斷斷續續的説:“快,打120,我病了,胃出血。”説到這裏,又“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出來。這情景嚇死人了。

湖南佬搞蒙了,結結巴巴地説:“我,我手機欠話費了,打不通。你你你起來我揹你上醫院。”他不知道,打救急電話是不要話費也可以打得通的。蔣老頭瞪了他一眼,“拿我的打,在,在褲子口袋裏。”

湖南佬趕忙從蔣老頭褲子口袋裏掏出手機撥打了120,不一會救護車就來把蔣老頭拉走了,湖南佬也跟着去了。忙前忙後。蔣老頭的老伴和他們的兒女們得信都趕到了醫院,兒女們除了一個個掏出幾千或幾百塊錢丟下就又匆匆走了。湖南佬每天下午收工回來就去醫院看一回,話不多,或扶蔣老頭上廁所,或給他擦把臉,忙完就又回到住處睡覺。蔣老頭兩口子默默的看着,那樣子哭不象哭笑不象笑。

一個星期後,蔣老頭康復出院了,他家那堂屋門從此再也沒有關過,堂屋裏有一台大彩電,湖南佬收工回來後就不在獨自一個人關起門來睡大覺了,而是坐在蔣老頭堂屋那柔軟的沙發上看電視。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湖南佬有點古怪了,每次回來他那破單車的後架子上總是要帶一些斷磚頭,住房旁邊有一大塊荒地,湖南佬就一收工回來就在這裏搗鼓,沒幾天功夫這塊荒地就被開墾整理出來了,然後他用那帶回來的斷磚頭圍起來,砌成一個圓圓的形狀,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找來好多各色各樣的花種播下去,兩個月後那花種就開出了五顏六色的花,這片荒地竟然成了一個美麗的小花園,引得過路上下的人頻頻回頭。

蔣老頭説:“你種花還不如種一些菜啊瓜果啊什麼的,這樣你就不用花錢去買菜吃了。”

湖南佬説:“這是給我女兒的一份禮物。我女兒和她媽媽要來了。我出來打工的時候我女兒才一歲。”説到這裏,湖南佬抬起頭來望着遠方,緊緊抿着的嘴脣在蠕動,眼睛裏亮晶晶的。“我沒有什麼送她們母女兩的,就給她們做一個小花園。”湖南佬的家在大山上,那裏沒有花園,連公路都還沒有,只有山,只有樹。他們工地的對面是一家大工廠,門口有一座大大的花園,美極了,他想如果自己住的地方要是也有那麼美麗的一座花園那就好了,那女兒一定一定非常高興,一定一定非常幸福。

蔣老頭兩口子一陣唏噓。從此兩口子只要湖南佬沒有空就天天給這花澆水,除草。

兩天過去了,湖南佬沒有回來,蔣老頭兩口子還以為他們又過山東那邊做去了,也沒有在意。三天後的中午,他們家來了好幾個人説是來拿湖南佬的東西,來人中有一對母女,那母親三十多歲,兩臉看上去卻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一條白毛女時代的長辮子垂在腰後,胸前還抱着一隻骨灰盒,盒子上有那湖南佬的相片。女孩大概五六歲的樣子,梳兩羊角辮,羊角辮上扎兩蝴蝶結,兩眼很大,長得很乖巧。母女兩個一來到花園邊就站住了,其中一中年人問蔣老頭這是不是張大春砌的花園。蔣老頭點頭説是。於是這這位母親拉着女兒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蔣老頭兩口子也就什麼都明白了。

那中年人説他是張大春那個村的村長,是陪張大春的家裏人來接張大春回家的。

原來三天前湖南佬吃午飯的時候喝了酒,出工的時候一不小心從三樓摔了下來,工友們把他送到醫院住了三天的院都沒有救活過來,也是他苦苦支撐着等着要見他女兒一面才是勉強活到昨天。他一見到他婆娘和女兒就只説了一句話——送給女兒一座花園做禮物!

這花園真美啊!那村長兩眼濕潤,心中感慨萬千,許許多多象湖南佬那樣的打工者在外面用辛勞的汗水裝扮着城市一道又一道亮麗的風景,建造着一個又一個美麗的花園,留守在家的人們向你們道一聲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