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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童年難忘的時光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2.14W

天黑,攆鴨子回家

我那童年難忘的時光散文

一想到攆鴨子,我就恍惚。鏡頭“唰”地回到一條小巷子裏,我用長竹竿逼迫幾隻鴨子乖乖就範跟我回家。天黑了,它們必須回到院子裏,就像我必須晚上在家睡覺一樣。它們比我狡猾,東躲西藏;我手裏的長棍子如搖擺不定的指針,東倒西歪,全被鴨子的走向控制着。

一刻鐘前,在灶台燒晚飯的母親對我發令:去,把鴨子攆回來。我應一聲便出門,手裏拖着對付鴨子的武器—長竹竿。我先到村裏的小池塘邊看看,當水源不夠時,村裏的鴨子一點不傻全部聚集到那裏。黑的,白的,花的,棕色的,浩浩蕩蕩一支隊伍,我能一眼認出自家的鴨子,母親不學別人把一隻鴨子的翅膀或者尾巴剪個大豁口,她用大紅色油漆在一隻鴨子的頭頂上塗抹,充分揉搓,那油色緊緊附在毛上,除非它成了禿子,不然到老到死都頭戴紅花。我家的“丹頂鶴”有的漂在水上,有的蹲在岸邊,有的離羣索居拿嘴在泥洞裏掏個不停。我仔細觀看過鴨子的水邊生活,有種姿態讓我豔羨不已:一隻文靜的母鴨子把喙藏在翅膀裏,眼睛微微閉着似在養神,一條腿縮起來貼進腹部的羽毛,另外一隻紅掌卻直直地立在地上,好一個“金雞獨立”,難道她跟某位公雞先生有私情,悄悄學會這招專屬雞族的本事?聽到我的腳步聲,正在練神功的母鴨子,包括別的鴨子立刻警覺起來,我欲靠近,它們“譁”地一聲撲到水中央。

怎麼辦?一畝方塘對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來説不大但也不小,換作現在,一定能把一塊石頭扔到對岸,可那時扔石頭趕鴨子不輕鬆!它們在塘裏瞅着我,一動不動,如果石頭落在屁股後,就稍微遊動下;如果我扔得不着邊際,領頭公鴨反而偏着脖子往上看石頭,然後回頭在母鴨子身邊點頭哈腰,唧唧歪歪,簡直像是在笑話我。最要命的是,它們好不容易被我趕到岸邊,只差一個石頭的勁就上岸了。彎下腰趕緊撿泥巴坨或者石頭,可哪裏有啊?太大的偎在泥裏撼不動,太小的沒有威力。乾着急,嘴裏發出奇怪的吆喝恐嚇它們,還手舞足蹈跟個瘋人似的。可一轉眼,它們折身回到水中央。我決定改變策略,先集中火力,再進攻。手裏炮彈一枚接一枚發出去,啪啪啪,密集地落在它們屁股後面。這些牲畜不會説話,但有眼力,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理。

七八月時,水稻揚花後顆粒灌漿已畢,一穗穗飽滿地垂着。鴨子這時就不願呆在池塘裏,它們懂得田野裏有新鮮豐富的穀物唾手可得。早晨,各家鴨子如一支支小分隊,彙集一起後頗具浩蕩之勢,它們不聲不響溜到田邊趁人不備倏忽間鑽進翠綠的稻秧裏。田裏安靜且陰涼,鴨子啄食穀粒,飲清水,還能享用生活在穀穗間的田螺、泥鰍。農人不允許鴨子這般糟蹋莊稼,站在田埂上大吼:“鴨子哦,哪個的?也不管管!”鴨子比人反應快,片刻間,它們閉嘴緘默,稻田裏聲息全無,彷彿剛才那農人玩了一出“烽火戲諸侯”。叫罵聲慢慢遠了,鴨子汲水取食的嘩嘩聲再次響起;稻秧子被拽得此起彼伏,冒失鬼們又開始作案。就這樣,它們在福地裏飽食終日根本不想家,院子裏那一把把乾燥的穀米喪失了吸引力。夜幕降臨時,把它們請回家簡直難於上蜀道,母親認為如果不攆回來,過不了幾日它們定會樂不思蜀變成野鴨子……我拖着長杆子,上面綁個紅塑料袋,我自有妙用。一旦發現鴨子不在池塘在稻田裏,我靠聽覺辨別出它們的大致方向,怕稻秧子割肉而不卷褲腳,我直接下田,悄悄溜到它們身邊。待確定了具體位置,我一邊吆喝,一邊用竹竿上的紅色塑料袋威逼它們。稻穗濃密,通過縫隙,鴨子能瞥見頭頂上的那一抹奪魂血紅,呼啦啦撲騰起來。它們朝左,我的杆子也朝左飛去,他們朝右,我的杆子再飛向右邊,活生生逼着它們按我的意志走。假如它們能及時悔改走正道真是謝天謝地;如果它們從一塊稻田衝出來接着鑽進了另一塊稻田,你説怎麼辦?我想哭,甚至想死,嘴裏把鴨子的祖宗八代罵個遍,然後開始責怪父母,養這些勞什子的牲畜幹什麼?一輩子不吃鴨肉都行,就是不能再養它們!我扔掉竹竿,還不忘踩它一腳。氣憤憤跑回家,我進屋朝母親嚷嚷:它們怎麼不發瘟死掉?等下回來,一個個把頭揪下來,明天再也出不了門。母親也朝我叫,攆個鴨子你還閒煩,我都養你十多年了,又怎樣?不苟言笑的父親,聽後也咧嘴,他跑出去看個究竟,然後領着那幾只短命鬼回來……。

母親一般只養白鴨子,它們個大體壯肉多,吃起來實惠。隔壁的楊爺爺卻與人不同,他非要養些江西麻鴨,它們更機靈、更詭異,跑起來健步如飛,一溜煙躲起來一夜都能不回來,天亮時神兵天降出現在院子裏。楊爺爺當過兵,脾氣粗躁,這一點在攆鴨子上暴露無遺。他追趕鴨子時嘴粗、氣粗、棍子粗,罵罵咧咧,恨不能把它們一隻只拍死,待靠近時將手裏的棍子一掄,身手敏捷的江西麻鴨如大雁般滑翔數米遠,本來它們準備就範歸巢的,這下好了,全飛了,第二天早晨在草窩生幾枚蛋,又不見蹤影了,搞不懂它們在哪裏過夜去了。忘記説,楊爺爺給那些鴨子取了個超級炫酷的名字—山驃,這個名字,多年後想起,依然生動,彷彿那些鴨子撲閃着翅膀如流星般唰地滑過去。

把鴨子從池塘或者稻田裏攆到村裏還不算,最主要的是把自己家那幾只活寶貝撇開趕回去。一般説,住在一個屋檐下的鴨們能會步調一致緊密走在一起,它們也能分清哪裏是自己家。我把一大羣鴨子朝院子門口趕,裏應外合很重要,於是母親在屋內“鴨…吧…鴨…吧”地喚。在它們舉頭對玩伴表示不捨時,我猛地伸出竹竿將它們撇進去。其實鴨們喜歡回家,跟人一樣。它們進了院子後朝雞們狗們一陣寒暄,感覺像在説:回來了!回來了!雞倒不怎麼領情,它們成天窩在家裏,哪見過田野的風景和美味,早已飢腸轆轆,只等分食鴨們的那一份晚餐。不過,有時某隻公鴨經不住別人家母鴨的誘惑,竟然有夜不歸宿的打算,屁顛顛跟別人回家了。母親晚飯後挨家挨户去請“它”回府,從村東走到村西,肯定能找到。母親抱着它回家,嘴裏叨嘮“天天淘氣,怕是你陽壽到了吧?”之類的話,説實話,如果它經常這麼做,一來二去惹母親生氣了,它就要被執行。還有種可能,如果它經常去打擾別人家,它可能會被悄悄謀害掉,成了別人的桌上餐,那母親永遠找不到它了,連根毛也找不到。所以,它們必須乖巧,不然就大禍來臨。可惜,我家的母鴨們從未引誘過別家的公鴨,就算有也只能算未遂。

有隻鴨子永遠不會再回來了。那年發洪水,溝渠裏渾水四溢。晚飯時母親發現少了一隻幼鴨,我在草窠裏找到它,可它慌不擇路跳入洪水奔流的小河裏,被水流裹挾着一直朝下游滾去。我沿着溪邊的小路,陪它一直跑一直跑,我多麼希望它能抓住我的竹竿順勢爬上來啊。後來我跑不動了,天也漸漸黑了,看着毛髮微黃的它消失在夜幕的水波里,我有些難過。回家路上,我點燃了田野裏的一個大草垛,火光通明,如果它能上岸,會不會循着光亮奮力逆流而上,找到回家的方向啊?

我抓過一條蛇

“啊!蛇……好大一條!”大表姐驚呼。我在院子裏乘涼,摸個棍子衝出去。早有人聞風而動圍住一堆黑瓦,七嘴八舌。

“在裏面,肯定在,我看它鑽進去了……”大表姐語氣堅定。我擠過去,朝瓦礫一頓猛敲,它果然沒見過啥世面,沉不住氣,嗖地躥出來。黑影,如一柄飛劍朝門前的池塘埂飄去,我瞬間挪移,神不知鬼不覺把它按住了,連我自己都不知怎麼回事。後來表姐説我真兇猛,棍子一頓亂舞,把埂上的野草劈的亂飛。或許它被嚇軟身子,無力反抗。

我抓住一條蛇的七寸。它冰涼的身體纏繞在我的胳膊上,一圈一圈,像捕食到老鼠那樣,試圖通過擠壓讓對方窒息而亡。夜幕下,那冒着寒光黝黑的表皮讓我心裏發毛。奪步就跑,我腿腳發顫,在鋪滿石子的路上差點跌倒。

那一刻,我鼓足勇氣。平身第一次,後來證明也是最後一次如此驍勇地制服一條蛇。那是一九九二年,我十三歲。我把它裝入蛇皮袋後,再用細繩子把袋口紮緊,怕它半夜逃跑,我抱來一口破鍋,將它罩住。那夜我很晚才睡,上牀前還伏在鍋上聽裏面的動靜,它在,我就放心。

當時,我抓住大烏梢蛇時,它扭頭向上,待勢攻擊。林子的話突然閃現在我的腦海,我一陣亂抖,蛇立刻垂了下來。他説了什麼呢?他曾説:抓蛇一定要抓頸部下的七寸,抖是制服一條蛇的絕招。林子是村裏最淘的孩子,挖地洞、爬房樑、上大樹,他都行,只為抓蛇,他可謂是抓蛇高手。林子能根據山林裏泥土上的痕跡辨別蛇類及大小,也能判斷蛇的活動時間。他還經常給村裏的孩子傳授抓蛇經驗,我那點常識便是旁聽到的知識。林子有個小細棍,讓人想起《天龍八部》裏的打狗棒,他隨身攜帶。放學回家時,林子少走正道,他提着棍子從路邊的灌木叢繞一圈,準保手裏有貨。有時幾個女生邊走邊逗,他們看到林子,就算能箭步如飛,也難逃“厄運”。林子一臉正經湊過去猛地把匿在身邊裏的手抽出來,女孩子當場哇哇大哭,屢試不爽。

抓蛇做什麼呢,賣個一個叫陳網子的人。他住在另外一個村裏,與我們相隔十來裏。此時我記不清一條烏梢蛇能賣多少錢,母親託林子幫忙捎去我抓的蛇,他滿口答應。林子騎着他父親的自行車到我家,車後的蛇皮袋裏大大小小裝好幾條蛇。他風風火火跑出去,回來卻説把蛇弄丟了。原來他的蛇皮袋到了壽命,破了小窟窿,到陳網子那裏一條不剩,全鑽了出去。他眼淚婆娑地説,我們都相信他。林子很小時母親離家出走,父親性格粗暴,聽説他抓蛇的錢都要交給他父親買酒喝。

為抓蛇,外公曾和林子槓上了。那天傍晚,外公在屋後轉悠,其實他是想去看看蝸居在他家牆基裏的菜花蛇,那可是抓老鼠的能手啊。它窸窣地從洞裏滑出來尋找食物,這時林子出現了,他非要將蛇抓走,外公不讓。結果起了爭執,林子性格倔強,不讓他抓,他扔幾個石頭砸過去,那蛇受了傷不知所措四處鑽,結果頭鑽到石頭裏,尾巴卻漏在外面。外公一直守着它,等它從驚悚中甦醒。它再也沒動,死了。外公後來一提到林子,直搖頭,説那孩子太倔以後肯定要吃虧。

林子後來去當兵。而我遇到蛇只安靜站在遠處觀望,或者用棍子將它們趕走,不捕不殺。但父親曾為我殺了一條蛇。高一後,我的.視力不斷下降,座位也從中間調到了第一排。父親取出那條蛇的膽,竟要我生吞,我不願意,蒸熟了後才吃下。很多年後,我在網上看到生吞蛇膽有多大的風險,心中不免為當時的倔強感到欣慰。這事現在想來,心裏一陣湧動。

有時,我能看到又粗又大的菜花蛇在我家後院曬太陽,或者聽見屋樑上的老鼠被蛇逮住不斷哀鳴。一條蛇進食很慢,它在原地不走一點一點吞下獵物,前提是它要把獵物越纏越緊直至制服,讓它窒息而死。所謂“家蛇”就是那些經常在庭院附近活動,行動緩慢的無毒之蛇,而有些毒蛇,我們喚作“土狗子”、“桑樹根”,躲在菜地或者草垛裏。有一年早春,母親被毒蛇咬了,胳膊片刻間腫大起來。我以為她會死掉,騎着自行車朝會配蛇藥的姨老爺家奔去。我被一條大河阻隔,扔了車,不脱鞋襪,撲騰到水裏。河水冰涼,內心卻火急火燎,已經讀高二的我在表姨面前哭得稀里嘩啦,讓她快點去找在山上忙活的姨老爺……

其實我很怕蛇,自從母親被蛇咬了後,我更怕。但十三歲那年的夏天,我把一條粗大的烏梢抓在手裏飛奔回家,我不知道那股勇氣來自哪裏。因它值錢,還是我想在眾人面前表現勇敢?但我肯定,在圍觀的人羣裏,一定有個人跟我一樣想把它抓走,只是我行動迅速些罷了。

抱窩雞的幸福

抱窩,於一只母雞,既艱苦又幸福。

它咯咯叫着,在院子裏來回走動,彷彿在尋找繁衍下一代的温馨場地。幾日後,它被體內的雌性激素刺激得不能自持,索性鑽到平日下蛋的草窠裏。母親發現它要抱窩了,並不急着給她上蛋。它若是一隻從未抱過窩的雞,得通過考查才能錄用上崗。

它能不能安心呆在窩裏,是考查的重點。春日裏,一隻抱窩雞一天放風的時間不能超過二十來分鐘,要是在冬日,就更短。它如果不隨便下地奔走,或者聽到公雞鳴叫就按耐不住衝出去,那説明它性格温順,適合抱窩。當然,一隻抱窩雞能不能照顧好翅膀下的蛋,也是個問題。有些雞腿腳笨重,上窩下地胡亂踩,雞蛋就保不住;或者不懂温度對蛋的重要性,把幾個蛋晾在翅膀外,一直凍着。這樣的雞,就算落了窩,母親也會剝奪它們繁衍後代的權力,到死都當不了媽媽。它會捱罵、遭攆、甚至還得坐“水牢”。

它賴在雞窩裏不走,反而干擾別人下蛋。母親不會袖手旁觀,使喚我或者哥哥幫它“醒抱”,這聽起來感覺是終止母性的妊娠一樣。在一個破臉盆裏裝上水,把它放進去,上面用雞罩子蓋着,冷水能讓它從抱窩情緒裏甦醒過來,直至它不再咯咯鳴叫,認錯放棄。過不了幾天,它重新回到雞羣裏,努力下蛋,專心做一名生產工。

二十幾枚蛋,交給一隻母雞,活路不輕。在一個偏僻角落,母親為它準備了單人宿舍。閒置一邊的火盆,最好不過,裏面鋪上稻草或者柔軟的舊棉絮。抱窩能考驗一隻母雞的極限,身體的、或者精神的。二十幾天裏,它必須能忍受寂寞,不出門、不嬉戲,不為外界風吹草動牽絆。傍晚,它有幾分鐘分的放風時間,母親稱之為“下抱”。我把它抱出去,輕輕放在地上。它騰地衝出去,跑幾個圈,翹着屁股排一大坨糞,忽然又想到了什麼似的不動了。我跟上去扔一把白米,倒一碗清水。我彷彿是個獄卒,守着它吃完,一是不讓別的雞哄搶它的食物,二是監督它及時回窩。母親很會忽悠一隻抱窩雞。有時她去檢查它的工作,嘴裏絮絮叨叨:好好抱兒,抱兒吃白米,一連説好幾遍。不過母親確實給它白米了,看來她很守信用。

母雞用身體的温度精心呵護一枚枚雞蛋,它開始脱毛,腹部露出一片粉紅乾燥的皮肉,裏面裹着清晰可見的雞肋骨,那是它為哺育下一代付出的肉體代價。對一隻抱窩雞來説,最悲慘的是翅下竟然不是自己的蛋。有一年,外婆拿了好幾枚鵝蛋放在我家那隻傻瓜母雞的翅膀下,它乖巧聽話、幹活一絲不苟,甚得母親歡心。難道它就發現不了那些蛋有什麼一樣嗎?要是換作人類,早就甩手不幹了。它竟然堅持到底,毫無怨言。一隻只毛茸茸的小鵝出生後,外婆把它們接回家。母雞形單影隻在院子裏轉悠,會不會尋思孩子們跑哪裏去了?假如,它精心呵護的是一窩蛇蛋,最後還不要了它的命啊?我感覺,這絕對是在摧殘一隻母雞的內心和精神。傷害,也就傷害吧,誰叫我們比較聰明,它們比較笨呢。

誰見過一隻母雞的勇敢呢?平常它們在牆根下遇到黃鼠狼或者蛇,只會扯着嗓子呼叫,逃之夭夭,雞羣呈現一派狼狽相。可抱窩雞要比平時勇敢十倍甚至百倍。一個春日午後,我在後院讀書,聽到屋內母雞撲騰鳴叫。丟了書跑去看,那是怎樣的場面啊。它微微下蹲,翅膀朝外張着,脖子伸得直直的,把窩護在身後,眼睛一眨不眨對峙着高它一倍的黑狗。只要狗挪動下,它便撲一下翅膀,發出一聲“吼叫”……像是在怒斥:再不走,我不客氣了。那狗,沒有見過那場面,平時被它追得滿場跑的母雞突然迸發出如此大的威力,怕是出乎它的意料到。那狗心虛,想奪門而逃,母雞趁機追去朝它尾巴叨一口。狗“烏-喲”一聲溜了,而母雞呢?它屁股朝地坐着,脖子朝天,眼神裏透着兇悍與得意,嘴裏還掛着一撮狗毛。我替它叫好,真是一隻勇敢的雞。待它回過神來,快速奔到窩裏,嘴裏發出柔軟的咯嗒聲,彷彿在撫慰受了驚嚇的蛋。

在母雞孵蛋的過程中,有道程序一定要做,那就是“照蛋”。母親關了電燈,捧來煤油燈放在雞窩邊,小心地從雞的身體下把蛋一個個摸出來照一遍。母雞唧唧歪歪似乎有點不大願意,它盯着母親的手,儼然再説:記得放回原處。蛋為什麼要照呢?是為檢查蛋裏有沒有“寡子”,這種蛋是孵不出小雞的。有些蛋母親也拿不準,再過幾天,她弄一盆温水,一個個輕輕放入水裏,這叫“踩水”,“寡”蛋在水裏不會動,而有些蛋會振動水面,產生微微的生命之波。我喜歡這樣的場景,母親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起來極其温柔。她嘴裏還是那句:“好好抱兒,吃白米……”,我百聽不厭。我拿着軟毛巾要擦蛋上的水珠,母親不讓,怕我手重捏碎了蛋,偶爾幫她拿一個蛋,誰敢怠慢,彷彿捧着個心肝寶貝似的。

一天,第一隻小雞破殼而出,它清脆的嗓音不沾一點風俗之氣。一枚蛋就是一粒種子,浸潤了一隻母雞的心血後,膨脹開來。它憑藉雞媽媽賜予的生命之力,用柔弱的喙突破命運的第一道禁錮。兩隻、三隻、四隻,母親在第一時間把它們挪到一個裝着棉絮的小木盆裏。它們黑豆般的眼睛靈光閃動,對世界充滿驚奇。母親愛拉着我們一起等帶小雞出生。長大後,我明白我對世界及生活的熱愛,也許正是來自昏暗燈光下母親無心的教化。面對生命,必須用十二分的慎重與呵護,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更好地愛自己。

沒滿月不能下地,母親用大籮筐裝着它們,餵食時就捧出來放到一個大木盆裏,吃完了再抓回去。這段時光,母雞養尊處優。依然是白米、清水,有時候米里還拌些菜籽油。但是一羣雞必須學會自己覓食,沒人會無休止地給它們提供一日三餐。當母親批准它們下地自己尋找食物時,竹園裏的筍子開始抽身節節拔高,户外的秧苗子綠油油地在水田裏迎風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