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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炭記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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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昭通壩子絕大部分農家以前做飯取暖一直用的是“柴炭”,“柴炭”這一名稱,在詞典上是查不到的。我比較了一下,柴炭既不是木炭,也不是無煙煤,而應該是叫做草炭或是褐煤,是一種經過幾千年所形成的天然沼澤的產物,是煤化程度最低的煤。

賣炭記散文

在昭通曆史上炭廠密佈,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昭通壩子有名的柴炭廠依然很多:守望鄉甘河炭廠、土城鄉紅泥閘炭廠、三善堂炭廠、舊圃鎮後海炭廠等等。與傳統的炭廠比起來,這些炭廠都有個顯著的特點:推開土層直接露天挖取柴炭,與以前的挖洞取炭安全了很多。柴炭,因其價格低廉是絕大部分農村和城市低收入家庭做飯取暖的首選。城市家庭家居狹窄,無法儲備大量的柴炭,於是就催生了一個行業:賣炭。

我父親是一位鄉村教師,他的收入不足以支撐家裏用上無煙煤,因此每年早春父親就得為家裏一年用的柴炭奔忙。他要麼請人去把柴炭拉回來,要麼自己駕牛車去炭廠拉炭。年少的我因為好奇心,總是與他一道去,每次到炭廠我都會感到震撼:柴炭煤層很厚,按照開採面分為幾層,面積層層遞減,每個開採面都高達數米,一般是上中下幾個作業面分步推進。場地上塵土飛揚,往來車輛熙熙攘攘、人喊馬嘶,熱鬧非凡。我那時的任務是看管牛車,父親則去付款開票,然後等着過磅,再把幾十斤至百餘斤大小不等的炭塊一一抱起裝到牛車上,一般一千斤左右。裝好後一路顛簸拉回家,然後動員全家老少將炭塊一一送到樓上。當時昭通農村房子一般為一層半的土胚瓦房,樓下是一家人生活起居的場所,所謂二樓是用樹幹做樑鋪以木板或竹竿形成的,是堆放各種生活物資兼做孩子們睡覺的地方。

我家距昭通城區約四公里,村裏有不少農閒時賣柴炭的人。八九歲以後,每到秋末冬初,看着同齡人挑着乾透的柴炭進城去賣,特別是小夥伴們炫耀着財富時,讓沒有零花錢的我羨慕不已。十一歲那年寒假,經不住我一再請求,父母不得已同意了我和妹妹進城賣炭。

翌日清晨,父親借來了小號撮箕,我和妹妹每隻撮箕裝了成人拳頭大小的十來塊柴炭,一擔約莫十七八斤,各自挑起擔子就興沖沖地出發了。父親送我和妹妹出村時一邊叮嚀:“每一擔炭,有人給五毛錢就可以賣了,可以試着講講價,賣得多些當然好,實在賣不了,就送人吧!”一邊遞了五角錢給我,“若是中午還賣不了,記得買點東西吃,可別餓着肚子!”我和妹妹信心十足,我們就是去掙錢的啊!都不想接父親給的錢,父親卻把錢硬塞給了我,並讓我們注意安全儘量早些回家。我們一面答應着,一面急急地挑着擔子走出村口。這時約八點左右,沒有出太陽,天空灰濛濛的,北風不算大,但吹在身上還是有些寒冷。

我們挑着柴炭往城裏方向走着,遇上了幾個同村進城賣炭的人。叔伯們挑得多走得很快,不願意搭理我們,有兩個年齡跟我們差不多的,自然一同前行。走了不到一里地,我的肩開始痛了,腿也酸了,便讓比我年幼的妹妹一起停下來歇氣。小夥伴們等了兩三次,終於不耐煩撇下我們先走了。我和妹妹走走停停的,用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才到達城裏。進城時遇上剛出村時同行的叔伯們,他們已經賣完柴炭返程了,打趣地和我説幾句,然後告訴我們先去菜市場擺着賣,若是賣不了,再挑着順巷子叫賣。聽了叔伯們的指導,我和妹妹便挑着炭到小石橋菜市場找了一個角落賣炭。

菜市場很熱鬧,人流如潮,叫賣聲此起彼伏。我們也不好意思叫賣,只在擔子旁靜靜地等待,每有經過的人便眼巴巴地等着人家買炭。過了一個多小時,只有兩個人來問價。第一個想買的人是個中年婦女,我要價每擔一元,問價的`人看看炭的乾濕,沒有還價搖搖頭走了;第二個想買炭的是個老年男子,着急的我報價每擔八角,老頭只給四角一擔,而且只要一擔,我覺得剩下一擔很麻煩,再説這價錢和我心裏想要差很多呢,沒同意賣。眼看着菜市場往來的人越來越少,最終只剩下擺攤的人和三兩個買菜的人時,我心裏漸漸着急起來,我們挑來的炭到底值多少錢,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父親雖然給了一個大概的價錢,但他也沒賣過啊!我就和妹妹商量了下,決定柴炭如果能儘快賣掉的話,就回家再吃午飯。

菜市場沒能賣掉柴炭,我們只有按照叔伯們的指點沿着街道去賣柴炭了。我們沿着西街走到陡街,順着雲興街走到楊家牌坊,再沿着蠶豆街走到北順城。一路也不敢吆喝,走走停停,偶有詢問的,給的價又太低,要麼一角二角,甚至有給幾分一擔的,我們想多賣一點錢,自然無法成交。磨蹭到北順城時,已經是中午兩點多了,我們餓得沒有了力氣,腳底火辣辣的,肩疼腿痠,停下就坐着不想起來了,真想扔了擔子回家,可又捨不得,再説撮箕還是借來的呢。看着又餓又累的妹妹,我最終還是掏出爸爸給的五毛錢,花了兩角買了兩個肉包子,遞一個給她,自己也狼吞虎嚥吃了一個,在街角坐了好一會。看看天已過午,咬咬牙挑起擔子準備往回走,打算要是出城都賣不了,就在城邊扔了,挑着空撮箕回家。我們沿着清官亭公園門前這條街晃晃悠悠走到三孔橋,一路還是無人問津,走到利濟河邊,灰心喪氣到極點的我正打算把柴炭倒進河裏時,路邊一個坐在門裏烤火的老太太問我:“你們的炭要賣多少錢?”“每擔五角!”我説。“每擔三角錢吧,賣不賣?”她看了看我和妹妹又説。我遲疑了一下,便決定賣給她。她讓我們把炭挑進她家裏堆好,一邊絮絮叨叨抱怨着柴炭沒有乾透,一邊找出六張一角的票子遞給我……

離她家不遠遇上一個包子攤,我沒有和妹妹商量再一次花兩毛錢買了兩個包子遞一個給她,把她的擔子並在我的擔子上,我們一邊吃包子一邊返程。四公里的路,大人走起來只需要一個小時,可已經累壞了的我們兩個小時只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冬天天黑得早,再加上天陰着,還沒看到村子,四周已經朦朦朧朧的了,我們正打算加快疲憊的腳步,抬頭卻看到迎面走來的父親。

“爸爸……”

望着暮色裏清瘦的父親,我的鼻子發酸,我看見妹妹眼角里一下子湧出了淚花,不過她沒有哭。父親一邊接過擔子一邊誇獎着我們,轉身帶領着我們回家,晚飯較平日多了個雞蛋湯。

後來我和妹妹又一起去賣過幾次柴炭,由於家裏的柴炭沒有多餘的,幾次之後,就停下了賣炭這事。父親一直沒有問過我們到底賣到了多少錢,更沒有過問我們怎麼用這些錢,只是在我們每一次進城賣柴炭時,總是詢問身上有沒有錢,確認我們沒錢的時候,總會塞過來幾角。

回想賣炭這事,僅僅是給我和妹妹增添了幾冊西遊三國之類的小人書,到如今,書裏的故事還清楚地記得,書卻是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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