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淺再一次遇到離鏡，是七萬年後。一向方向感不好的她跌入一個無底洞。洞底用術法做了月朗星稀的天幕，還有曲觴流水，水榭蘭台。
離鏡風流不改，正與一小妖幽會。
他遠遠地望向白淺，眉間似有千山萬水，半響道：阿音。
阿音？
她此時是四海八荒的白淺上神，哪還是那個叫做司音的小狐狸？揉了揉太陽穴，七萬年前的愛恨情仇漸漸浮現出來。
這個與她魚死網破不相往來的男人，算是她的初戀。
彼時，她拜在墨淵門下，用術法化作男兒身，只是絕世容顏未變。因大紫明宮的那段牽扯，白淺和鬼君離鏡稱兄道弟，成天廝混，感情日益升温。他竟然對白淺動了心。
送小玩意兒，南瓜花，寫酸詩，在離鏡窮追不捨的追求下，情竇初開的她終於還是動了情。而玄女出現後，始亂終棄的橋段就開始了。
從前，玄女羨慕白淺的容顏，讓折顏用術法把她變作白淺的樣子。那段日子，玄女情緒低落，白淺下山和離鏡幽會時，就帶着她一起去。卻不知為他倆搭了鵲橋。
直到那天，白淺匆匆下山，捉姦在榻......
玄女説：“司音，我和離鏡是真心相愛的，你就成全我們吧......”
離鏡説：“阿音，你終究不是女兒身，我也終究不是個斷袖，我們在一起也不是個正經。”
始亂終棄是個正經？
白淺初嘗情愛，便遭此大變，自然傷情的很。離鏡送她的小玩意兒，全成了折磨她的心病。燒掉東西，輾轉反側，借酒消愁，喝得爛醉。
折顏説：那個鬼君一雙眼睛生得明亮，可惜眼神差了點。
前塵往事，忘了也罷。
月朗星稀的天幕下，離鏡説：“阿音，你躲了我七萬年，我找了你七萬年......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白淺想想，實在不是她有意躲他，這麼多年見不到他，實乃緣分所致。她不想和他多費口舌，轉身匆匆離開。
“阿音...”
這世上哪還有什麼阿音。
02
畢業聚會那天，我已工作大半年。一身的稚氣褪去大半。
同學們都已入座，一道又一道的菜餚陸續端了上來。坐在我旁邊的娜娜嚥了咽口水説：“好餓呀。”她撥弄了一會兒手機，四處張望一番，然後壓低了聲音，用發現新大陸的口氣對我説：“小影，你不要回頭，聽我的，不要回頭...”
我看鄙視地了她一眼，笑了笑，叫我不回頭，我偏偏會回頭。
一回頭，臉上的表情即刻凝固了。
透過嘈雜的談笑聲，似透過千山萬水，一眼就看見了他。身後那張人很多的餐桌上，他低着頭，頭髮略雜亂，憔悴了不少，再無昔日陽光少年的模樣。
一年未見了。
我立刻轉回來，努力平復複雜的情緒。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不一會兒，觥籌交錯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和娜娜專注於吃東西，一杯紅酒一點未動。她説：“你別看現在的氛圍極好，一會兒就會鬼哭狼嚎了。”
她的話剛落音，身邊就有女生帶着憂傷的嗓音説：“我以後再難看到你了。”
“不會的，我會經常去看你的...”説完，兩人抱作一團，哇哇大哭。
此情此景，嚇得我一愣又一愣。
然後，整個屋子裏的哭泣之聲此起彼伏。一時間，突然不知所措，與娜娜對望一眼：“要不，我們也一起哭一場？”
在這種極度憂傷的場合裏，空氣也悶得很，覺得忒無聊了，於是拿着那杯還未喝的酒，去敬酒!
前方有兩張桌子，圍坐的都是新聞班的同學，後方有一張巨大的桌子，圍坐着新聞班的同學夾雜幾個領導。
當然，還有他。
我自然是不會往後去的。拿起滿滿的一杯酒，闊步向前走去。
寒暄幾句，拿起酒杯，以四十五度的角度倒酒入口，反覆數次。若酒杯見底，立刻有人給滿上。
兩桌敬完，拿着半杯酒，已搖搖晃晃。
“小影。”一杯酒擋在我面前，“這杯酒最應該敬你。”
是熟悉不過的聲音。我正欲開口，他卻搶先一步：“當年是我不好，你上進，我就是渣男，配不上你。”
他的語速較快。我倒是愣住了，身體不穩，腦子卻是極清醒的。
“別來無恙。你不用想太多，我説過，我喜歡的可能只是你的影子。”我笑笑。
“可影子也是我的。”他和過去一樣，一樣固執地回答我。
我將酒杯拿起來，一飲而盡，望向他的眼睛：“還是謝謝你。”然後轉身匆匆離開。
“小影...”
淚眼模糊，這世上哪還有什麼小影。
03
最後一杯酒，是敬給大詩人何兄的。這個在象牙塔出了詩集的才子，是我少有的男生朋友。
我們找了一處沙發坐下來，他拿掉我手中的酒杯説：“不能再喝了。”
聊了一會兒，娜娜也跑了過來。她很沉重地告訴我，她出賣了我。
她説，我只是告訴他，你之前是決定跟他去北方，要嫁給他的。
她説，我只是告訴他，你們分手後，你徹夜難眠，痛苦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可沒想到，剛説完他就哭了。
我的心，瞬間空了。望向他坐的角落，他正哭得厲害，他旁邊的小蔣輕輕拍着他的肩膀，低聲説：“好了，都過去了......”
我説，何兄，我們回學校吧。
坐了二十分鐘的車，與何兄並肩走到八棟女生宿舍樓下。一切都是那麼熟悉，月明倒影在靜謐的湖泊裏，柳枝嬌羞地低垂。樓下的石榴花正開得燦爛。
物是人非。多少次，他總是認真地將我送到宿舍樓下。擁抱一下，然後會一直看着我消失在宿舍深處，才會轉身離開。
記得僅有一次回來晚了，宿舍的大門也關了。我們只好出去，跑到網吧。陪他打遊戲直到天亮。
“聽説，他後來交了一個女朋友。”我平靜地説。
何兄點頭。
“真的如別人説的那樣，他們後來搬出去住了嗎？”
“嗯。”
頃刻間，在酒精的催化下，覺得天旋地轉，一陣難受湧上心頭。
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了。想停下來卻怎麼也停不下來，越哭越厲害。
何兄一時不知所措，只好連連説：“好了好了，不哭了。”
04
小影，你怎麼回事，不説一聲就和何兄先走了。
你們兩個喝了那麼多酒，手機也打不通。急死他和我了。
你知道嗎，大晚上，我和他穿過很多巷子去找你，我幫你問他：你過得還好嗎？他説還好。
他説，後來又談過一段戀愛，不過也分手了。
我問他：你還喜歡小影嗎？小影和你後來的女朋友，誰更有份量？
他衝我笑笑説：不告訴你。
......
娜娜的.聲音漸漸隨風飄遠。那晚月明星稀，我們再也沒見過面，再也不會見。
05
多年後，冬天的寒氣透進屋子，我手捧一本《匆匆那年》。
讀着讀着，竟然濕了眼。讀到高中時代的方茴初識陳尋，想起多年前的陽光下，那個少年對我説：“記得我嗎？我就是打匿名電話，説你長得好看的那個人。”
我提着一袋子蘋果，微微仰頭，細碎的陽光下那個少年十分俊朗，一雙眼眸十分明亮。
讀到大學時代的方茴，她一路悄悄跟隨陳尋，遠遠地望見他手裏提着剛買回的菜，一個女孩開門迎接她。方茴心裏一陣疼痛，他終究還是和其他女孩住在一起了。她想不明白，陳尋不是沒有和她親親抱抱，但是從不會像現在一樣，逾越底線。
我也想起分手那天，這輩子他最後一個電話，他説，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能陪你了，趁我還沒有對你怎樣，分手吧。
分手後，並不是他們説的那樣，徹夜難眠，在熱鬧的八人宿舍裏，能慢慢睡着，只是，未到黎明就醒了，寂靜的黑暗的空間裏，無助感，無力感一陣陣地襲來，時鐘的秒針滴答滴答，一直熬到天明，熬到大家都醒來才能緩過來。
到了吃飯時間，看見無論多好吃的東西，嚼到嘴裏，怎麼也咽不下去。
正是秋天，樓下的樹葉刷刷地落下來，路邊枯草上了厚厚的霜。買了一張去帝都的火車票，走過很多地方，然後隨表妹遊了天津，坐了最高的摩天輪，依然只能裝作很開心。每一個黑暗的黎明，都要很努力熬過來。
終於熬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他們説，書猶藥也，可以醫愚，不得已做了不少有意義的事情，讀了一本又一本的書。
暖陽升起，冰雪融化，時間最終撫平了所有的疼痛。
這個故事，也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我沒有忘記你，但也不再喜歡你，想起你的時候，就像春風吹過，激起湖面小小漣漪。
就像白淺，七萬年前的愛恨情仇，她依然記得清晰，只是內心早已平靜。前方，還有一個愛她的夜華在等她。
合上書，輕輕地説一句：謝謝
謝謝一段疼痛的初戀，讓我學會了如何去承受，去愛。
謝謝你，盛裝蒞臨我的青春。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