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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眼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1.06W

一直覺得幾個點連成一條線的生活簡單得近乎枯燥。然而,大多數人都是這樣,在一條固定的環形路線上按部就班、循規蹈矩,日復一日地重複着簡單,時常感歎,這應該是一種極其無聊卻又極其偉大的生命過程。特別是看到一些人用不斷重複的簡單,撐起另一個人的天空,才知道,簡單,其實並不簡單。

你是我的眼散文

人到中年,總是特別在意健康與形象,每天傍晚固定的時間裏,把自己全身心地交給有氧健身操,做為方隊的領操員,前方總會有一段空曠的距離,視野開闊且受眾人矚目,入夏以來,兩個奇特的人走進了我寬闊的視野,並牢牢地吸引着我的注意力。

每次走到廣場北面的轉角處,總會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誇張地舞動雙手、極其笨拙地模仿着隊伍中的動作。與其説是動作,其實只是無意識的顫動而已,嘴角不停地抽動、呆滯的眼神盈滿興奮的亮光。一個女人站在他身後牢牢地把着輪椅。每次看我做到第五節,雙手隨着舞步大開大合之際,他便興奮地加大雙手的動作,對他來説,這應該是最容易模仿,也是最有力量的動作。這時,女人通常會走上來把住他的手腕,讓他能夠按照節拍完成動作。

女人與男人長得極為相像,都是高高瘦瘦,長長的臉頰略顯木訥,標準的東方黃皮膚上總是有着營養不良的晦澀。女人的陪伴極盡細心與呵護,猜想他們應該是姐弟關係吧,偶爾與隊友談及,女人竟是小男人七歲的妻,他們有着驚人的夫妻相,只是女人的年齡看起來差了太多,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我把她看做了姐姐。

十多年前,一場車禍中男人本已沒有了氣息,是女人的呼喚強化了醫術的挽留,終是把死亡擋在門外,讓一個只有呼吸的植物人代替了生龍活虎的男人。這許多年中他們經歷了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看到此刻女人衰老的容顏平靜安詳,偶爾會為男人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進步而寵溺地微笑,而男人的眼中除了依賴還是依賴。

清晨的陽光中偶爾會看到他們扶着輪椅蹣跚學步,報以笑容,女人靦腆地迴應,男人依舊努力地前行。他們終生都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行走,用這種風雨同舟的浪漫去稀釋人生的悲涼。“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中,林憶蓮高亢的纏綿隱約在耳邊盤旋。

記憶中,可心的笑容就是天使的笑容,所有人都這樣對玫説,然後玫就自得地笑笑,捧起可心水嫩的臉龐香上一口,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疲倦與憂傷,已經很久了,她口中的垃圾情緒在可心面前不曾出現。轉過臉看看可心,一樣的笑容裏更多了些不染塵事的嬌痴,她繞在玫身邊寸步不離的目光安靜而執拗。

時常在浮着些微塵的陽光下看着她們,看着看着,便落下淚來,於玫來講腦癱的可心是上天送來的天使,也是一場劫難,在可心的笑容中她失去了丈夫的依靠,送走了操勞的父親,拖累着年邁的母親,除了賬本上幾筆欠款之外,沒有任何積蓄,幸而有父母遺留下的老房才不至於露宿街頭,看着這個略帶憔悴卻柔韌的女人,不知道該痛恨還是該感謝時光神奇的雕刻之手。

近幾年,玫開始對我這種流淌着同情的淚水選擇無視,在可心漸漸長大的時候,她成熟的速度快得驚人,那個整日痛哭的小女人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探望中不斷轉換形象。現在我不用再手忙腳亂地幫她打理家務,反而可以喝上一杯她親手泡的綠茶,然後我們捧着温熱的杯子看可心幸福地痴笑,我不知道那種表情能不能算作是幸福,但我和玫寧願相信那是一種幸福,而我,更清楚可心清爽的身體和痴痴的笑容背後藏着玫多少的辛苦與疼痛。

十多年前的可心長到一歲時仍不停地流口水,不會走不會爬。醫生的診斷在玫看來是荒謬的,她不停地説:“他們看錯了,你看可心長得多漂亮啊,笑得多甜啊,她的口水都是被我親出來的,我再不親她的腮,她就不會流口水了。”她把所有的吻都印在可心額頭上之後,可心永無休止的口水依舊無法停止,與玫的淚水一起混成洪流,把那個懦弱的、被她們稱之為父親和丈夫的男人沖走了。在摔了最後一個杯子打開房門前,他留下了一句勸告式的詛咒:“愚蠢的女人,她會拖累你一輩子的。”在這句詛咒之後,絕望的玫數次與死神相約,最終卻被可心的笑容拉回了殘酷而又明媚的人間,她的天使安靜乖巧,可是這個天使需要媽媽的陪伴才能生存。

挽起長髮,脱下長裙,與可心活着同一個生命。她堅信可心是有智慧的,每天下班打理過家務,便坐下來讀一些東西,童話,小説,詩歌、散文,甚至時事政治,只要是文字便拿過來讀。她讀給可心聽,也讀給自己聽,用孤單的聲音安慰着自己的孤單,用脆弱的方式支撐着自己的脆弱。這個嬌弱的小女人,堅強得讓我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我也曾像許多人一樣説她傻,説她不值,她只是輕輕地説:“自己的孩子,又能怎樣,她只不過就能活十多歲而已,我更該好好地疼她。”

母親的心永遠都是最柔軟的,無論她有着什麼樣的孩子,都要為她遮擋風雨,編織彩虹。

公司地處繁華街區,上下班或出門辦事,時常能見一高大的中年眼鏡男高抬腿緩落足,昂首挺胸,旁若無人,無論對面的人帶了多少東西也從來不知謙讓躲避,時常在心裏對他的高傲無禮側目而視。

直到一個淘氣的小男孩撞到了他,他對着平行透明的空氣連聲説着對不起,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視力不太正常。記得當時站在他旁邊的女人輕輕地拉了一下他的左手,他便高高抬起腿,依舊以不變的姿態沒入人羣。

數次留意之後才看清楚,他鏡片後面的`眼睛微微地閉着,且不停地忽閃着睫毛,閃動間,灰白的瞳讓人有些悚然,想起先前自己過於小人的猜度不禁羞愧。

在這條東西走向,西側又向南轉彎的街道上,男人來時右轉,去時左轉,煞是熟練,透着輕車熟路的自信,而女人緊緊牽着的手讓我看到了這份自信的來源。或許是這男人過於高大、過於昂揚,才讓我忽視了他身邊一直與他牽着手的嬌小女人。女人的位置固定在男人左側超前半步的距離,右轉時女人稍稍加快步伐,輕巧地直接把自己與男人的方向帶向右邊,左轉時女人便慢下腳步,牽着男人左手的右手向前輕輕送出一點再往回一帶,男人便會立即向前大跨一步,位置便成了男人超前半步,然後利索地地向左一轉,兩人便又回到了最初的行走狀態,女人一個輕輕的動作,便讓男人完美無缺地完成“向左轉走”的動作,這份默契得經過多少歲月的打磨才能如此靈犀相通。

失去光明的男人是不幸的,而擁有妻子這樣一雙眼睛的他也是幸運的,陽光下,看他們習以為常的平靜,看他們把相濡以沫如此完美地詮釋,終是知道,簡單的重複如此美好,這些重複的簡單證明我們正努力地活着,努力地愛着。

走操隊裏的王哥與妻子每晚必來廣場鍛鍊兩個小時,然後匆忙而歸。平時買買菜,跟朋友聚一聚,過得極是從容瀟灑。雖年近五十,面容卻極為年輕,身體矯健,正是男人最巔峯的時刻。正因如此,他賦閒在家悠哉遊哉的生活狀態卻讓我難得其解。暗地曾猜測,許是哪個企業家激流勇退,也或許是個中了五百萬大獎、剛剛脱離苦海的幸運兒。

天氣漸暖後,王哥走操越來越不投入,總是時不時地脱離隊伍走到圍觀人羣中,隊伍中便總是不夠齊整,心中有了些微的不滿,對王哥的行徑便加以注意起來,幾次之後,看到他每次都是在一個坐輪椅的白髮老人面前蹲下身問這問那,或是站在她身後説笑幾句,不時地撫她雪白的發,扯平她褶皺的衣。問及王嫂,回答説:那是我婆婆。恍然。

聚會中,談及孝順,眾友皆推王哥,辭了南方的高薪工作回來照顧病重的老母親,王哥忽現靦腆:孝子不敢説,老媽苦了一輩子,現在年紀大了還能活多少年,這麼些年一直是我愛人照顧着,我知道,她想我。醫生也説,她沒多少時日了,她從小就偏疼我,我要是不能讓她安心離去,對不起為人子這仨字。

生性灑脱,巾幗不讓鬚眉的隊長耳酣酒熱之際説:我最瞧不起對父母不好的人,我交朋友最看重的就是孝順不孝順,咱這圈裏我看了,都是孝子,來,是孝子的,都把杯舉起來,幹了。

灑到杯乾之後,情緒卻一再翻湧,父母生養我們一場,歷盡辛苦,我們所能回報的卻微乎其微,在他們年老時,在他們還活着時,我們可不可以慢下腳步,陪他們走一段路,去摸一摸他們乾枯僵硬的手,替他們老花失明的眼睛看一看這個世界。

居住的小區有一條兩旁種滿柳樹的水泥馬路,東西走向,且有着緩緩的坡度,下班時常常會看到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推着偏癱的老伴來回散步。

近晚的夕陽映照在老婆婆被太陽曬得健康紅潤的臉上,竟然會有着讓人產生錯覺的笑容,在她的目光中,清楚地寫着滿足與快樂。看着上坡時彎腰用力的老伯,很多時候會伸手推上一把,偶爾,老伯高興時還會在下坡時加快腳步小跑起來,在他這樣的年紀應該是件極不容易的事了吧,幾次想勸他注意安全,但看到老婆婆蜷起雙肘呼扇着兩手不停地抖動着,像極了幼童學小鳥飛翔的笨拙與幼稚,心中終是不忍出聲,便為老伯擔着一顆心,一邊又羨慕着老婆婆的快樂。

少年夫妻老來伴,不知道滿頭白髮的老伯還能在這條林蔭路上奔跑多久,我想,在他可以奔走的時候就一定不會停下腳步,即使真的跑不動了,那份深情依然還會在真愛的路上飛奔,在所有被感動者的心裏奔跑。

星光大道上曾經走過一個家鄉歌手,把一曲《你是我的眼》唱得深情而激昂。“你是我的眼,帶我領略四季的變換,你是我的眼,帶我穿越擁擠的人潮,你是我的眼,帶我閲讀浩瀚的快活,因為你是我的眼,讓我看見,這世界就在我眼前。”他的成功完全是因為不曾放棄希望和鼓勵的母愛,當初他和母親的擁抱感動了無數健康人與殘缺人的心,而我,更願意把這個盲人歌手的名字叫做“陽光”。

腳步匆匆地走過四十個春秋,目光中漸漸生出了心的觸角,五色人流中總有温暖的畫面在不經意間讓我們內心柔軟。安詳地看無數個故事在身邊上演,此刻,我再不敢再報怨生活的枯燥與簡單,那麼那麼多的愛薰暖了流年,那麼那麼多的色彩染香了時光中漸漸老去的容顏,這些以愛的名義代替的故事,給了無望生活一雙充滿希望的眼。做別人的眼,做之前,很難,怎麼想都是難,做了之後,便是習慣,這是一種愛的習慣。日復一日重複愛的簡單流程,簡單,真的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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