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從沒單獨進過廚房；現在不行了，妻子孕育着未來的希望，全家已不准她幹活；母親也連夜勞累，此刻睡得正甜呢。起牀吧，我今天就下一次廚房。屋外霧氣鎖天，竹林裏的霧滴噠、噠、噠地響着，那是霧成水滴敲打竹葉的聲音。好冷好靜啊！以前在廚房裏，有母親、有妻子，她們是主角，我當幫手，總是有説有笑的，從未有過今天這又冷又靜的感覺。
走進廚房，我傻眼了。柴沒有，菜未準備，紅苕未削好；還要煮飯，炒菜，煮豬食，哎喲，我的媽呀，你快起來吧，我真忙不過來呢。別急，慢慢做，説不定在你做着時媽媽就起牀了。
我一手捏着電筒，一手提着大背篼，走入霧氣鎖着的院壩裏。電筒光本來很亮的，此刻在霧氣中變得朦朦朧朧渾濁起來，這使我想起了媽媽年老的臉上疲倦的眼睛——朦朧渾濁，媽媽該好好睡上一覺了。推開柴屋們，門嘎地響着，我嚇了一跳，我的媽呀你小聲點不行嗎？你把我那老孃鬧醒了咋辦？我動作輕輕的，別讓媽聽見了，我要還媽一雙明亮的眼睛呢。回到屋裏，生火，洗鍋，盛水，下米，第一道手續完備。放一把柴進灶坑，馬上跳到門外，一股寒氣從褲腳、衣領，很快摸遍我全身，我打了一個寒戰。管不了那麼多，我端起紅苕進屋，又往灶坑裏放一把柴，馬上抓起菜刀，抱住紅苕，三下五除二，胡亂削出了幾根白白淨淨的紅苕。手便僵直僵直的了。我趕緊跳到灶坑處，雙手伸到灶口邊沿，烤一烤，再放一把柴，把削好的紅苕剁成碎塊，放進蒸格里，準備就緒，放心守着灶坑。我把臉靠近灶口，那冒出的火真暖和，臉熱了，手熱了，那暖氣好像穿心了，我又打了一個寒戰，過後便全身暖和了，這又使我想到了還在睡夢中的妻子和母親，她們往日可是天天起大早呀！火“噗噗”地笑着，我想到剛才的一蹦一跳，多像《摩登世界》裏的卓別林，我不覺笑了起來，這真是滑稽好笑呢。可這又是多麼有趣，多麼有意思啊！要不是母親平日的“壓迫”——要我做家務，我此刻的一蹦一跳該是手忙腳亂了，或許根本就“蹦”不起來“跳”不起來呢，看到母親和妻子的勞累也只有空自慚愧。還好，今天終於能獨當一面了。
手暖和了，我抓起筲箕，從淘篼裏刨出山芋——馬鈴薯，端到案板邊，一邊注意往灶坑裏放柴一邊切。山芋可是妻子最愛吃的，我得好好露一手，讓她好好誇獎我。一刀下去，“咚”的一聲，我下了一跳，媽呀，用力過猛了，這山芋這麼不勝力呀。我可得輕點，老媽就睡在廚房隔壁呢，讓她聽見，我該捱罵了。她疼媳婦，會罵我弄那麼大的聲音，是誠心不讓她媳婦好好睡覺，我又該罪加一等了。妻子也就在廚房的'對門，她疼老人，平時總要我學做家務，不要什麼都留給老人。可做家務活她又最不放心我，聽到這聲音，她會以為我把手給切了，又要怪我。哦，灶坑裏的火快熄了，我趕緊過去，放上一把；又回到案板邊，慢慢地，小心地切着山芋。
鍋裏咕嚕咕嚕地響起來，我揭開鍋蓋，一股帶着白米香味的白煙撲到我臉上，好香，好暖和！接着，洗湯盆，備筲箕，濾米蒸飯。好了，只管放柴，等飯好。哦，還得趕快燒山芋，不然媽媽和妻子就要起牀了。她們可是不放心我的，特別是媽媽，總説我晚上備課弄得晚，不讓我煮早飯的。今天呀，她們可管不着我了，我一個人在廚房裏自由自在呢。忙一會灶坑裏，又忙一會灶台上。我從碗櫥裏把調料瓶罐全拿出來，擠滿鍋邊。鍋紅了，倒油，哦，油不要太多，爸不喜歡；你聽，吱吱，油冒着泡，冒着煙，煙沒有了，沒冒泡了，倒山芋。一聲響亮的“呼”，山芋堆在鍋裏；放鹽，鹽少一點，媽喜歡味淡點的；下水，用鏟子翻幾下，鍋蓋蓋上。慢慢放柴燒火，鍋裏的水開了，你看鍋蓋上的白煙好濃呀。火要小點了，微火山芋才熟得快。山芋熟了，放醬油，味精，辣椒水，哦，辣椒水要少一點，妻子懷着寶寶呢。
終於忙過了，我長出一口氣，舉起雙手，後仰伸個懶腰，咦，撞着什麼了？軟軟的。我回頭一看，哎喲，妻子什麼時候站在我背後的？正望着我傻笑呢。隔壁傳來了媽媽慌張的聲音：“哎喲，咋睡死了呢？娃子還要上班呢！老頭子，你咋不喊我呢？”接着是媽媽慌里慌張奔向廚房的聲音。看見我還坐在灶坑前的凳子上，鍋裏冒着熱氣，絮叨起來：“唉！真把我嚇死了！娃子，你看你，昨兒睡得晚，咋早晨又起這麼早呢？你看我……”又轉身對妻子説：“你也是，喊你不要起那麼早，這都怪我……”邊説邊揭鍋蓋，鏟山芋，我跳起來，喊道：“媽！把山芋鍋巴給我留着啊！”“好！好！給我乖兒子留着！”
聽着母親的絮叨，我和妻子都幸福地笑了。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