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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河流的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8.73K

當盛夏與金秋的繁華落下帷幕,強勁的朔風從更北的北方,從毫無遮擋空曠的田野上席捲而至,乍起漫天的蘆花如瓊似絮漫卷過夕陽掩映下的河流、村落。海樣遼闊翻湧的葦蕩策劃的這一場滄桑的大雪,又一次引領我回到魂牽夢縈兒時的故鄉。

春天的河流的散文

緊靠着村子,一條叫做新河的大河晝夜不息的流淌着。春天的時候,河岸上遍是五顏六色的野花爭濃鬥妍競相綻放。我的家,就在那一片隨風搖曳的野花叢中靜靜矗立。伴隨着裊裊升起的炊煙,我和相依為命的母親涉入這條流經我們生命的河流。

兒時的生活是艱辛也是快樂着的。母親是個閒不住的女子,一家人的生計像山一樣壓着她,她卻還是像葦叢裏活潑的水鳥一樣,不肯有片刻的停歇。她是那麼的明朗、充滿活力,以至於在我最原始的記憶裏,她幾乎是和姐姐這一稱謂聯繫在一起的。

每逢春暖花開草木葱蘢的時節,她便在幹完農活的間隙拽上我到花香撩人的原野中去,到汩汩流動的河流中去。

母親最喜做的事之一便是垂釣。她釣的不是魚,而是蟈蟈。蟈蟈是一種吹着嘹亮的號角藏匿在原野中的昆蟲。循着它吱吱的悠長的叫聲,我和母親來到青草茂盛的河岸邊,在它藏身的.草從前站住。母親隨手撲住一隻受驚飛起的油螞蚱,隨後折下一枝葦子,把礙事的葦葉去掉,把這隻可憐的螞蚱拴在葦子最柔軟的葦尖上。這時,她潤澤的臉龐在陽光的照耀下愈發顯得紅撲撲的,彷彿放了金子的眼睛裏閃動着孩子一樣興奮與專注的神情。她把一枚食指豎在脣邊,示意我不要出聲。我們在沒過膝蓋的草叢前蹲下,把栓了螞蚱的葦子伸到草叢的上面,就好像漁夫把魚竿伸到河流的上面,開始靜靜的等待。

河水在午後明媚的陽光下緩緩流淌,水面上空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水鳥撲稜着翅膀,忽而輕盈的落在茂密的蒲草上面,忽而一個猛子潛入水裏去。遠處,一隻憨態可掬的鵜鶘正慢吞吞的把自己盤旋成一朵惹眼的雲彩。微風拂過,母親的土藍布印着碎花的褂子彷彿變成了蝴蝶的雙翼,在故鄉的河岸邊合着她的呼吸輕輕的起伏。

在這一片靜謐中,驀地,一隻個頭肥大的蟈蟈一躍而起,貪婪的抱住那隻在葦子上拼命掙扎的螞蚱。捉住了!母親興奮的笑着把我攬入懷裏,靠在她温暖的胸膛上,聽着她有力的心臟怦怦的跳動,聞着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汗水的氣味,我忽然有了些許如痴似醉的眩暈。

回家後,母親用高粱杆扎一個小巧精緻的籠子,把蟈蟈放進去懸在屋檐下,那成為我不需要擰緊發條的發音盒。懷抱琵琶的蟈蟈從此一邊啃食南瓜花,一邊賣力的為我彈奏。我的童年時光,就在這來自故鄉河岸清亮的音符聲中一天天度過。

傍水而居的日子,總是和魚蝦相關聯的。

母親領着我找到一條大河分叉處的小溪。她的手裏有這樣幾件工具:一隻篩子、一把鐵杴、一塊估摸有一尺長短的木板。她很潑辣的赤了足,蹚進清澈的溪流裏,用鐵杴在溪流最窄的地方搭起一道土埝,被截斷的溪水因為憑空多了一道阻隔而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母親用雙手把土埝拍抹得很光滑後把木板按在上面,找來一根樹枝把篩子支在木板的下面……我幾乎是以崇拜的眼神看着母親興致盎然的做着這一切。在以後很多年的夢中都在重複當時的場景:一羣羣活潑的小魚兒從波光粼粼的溪流裏爭先恐後的游過來,跳進張開了懷抱的篩子,跳進依偎在一旁一雙母子殷切的注視裏。

冬天,門前的大河終於亮出了自己堅硬的骨骼。原來,即使是一條河流也有她堅強的一面。總有那麼一些日子,她把自己的柔軟藏到我們看不到的地方。

曾經霸佔了河道的葦子與蒲草已然被人推鏟得一乾二淨,裸露出廣闊的冰面在陽光下泛着清亮的光。

興奮的母親找來一塊能容人舒適坐下的木頭板子,在它的一面固定住兩根扁平光滑的鐵筋。走,兒子,滑冰去!一手挎着冰車,一手拎着兩根支動冰車用的鐵釺子,穿着大紅棉襖站在冬陽下風地裏的母親,圓圓的一張臉被凍得微微發紫,身姿卻顯得有些比平日裏不同的婀娜。

母親很熟練的坐上這輛拙樸的冰車,我便緊緊地依偎在她的懷裏。冰車的鐵筋與光滑的冰面磨擦發出嗤嗤的聲響,鐵釺每一次用力的支在冰面上,母親的喘息就彷彿加重了一分。冰車在冬天的河上快速的跑起來。仰起頭,淺藍色的天空裏一兩隻越冬的鳥正緊緊的追隨着我們。母親額前的留海在迎面撲來的風中上下飄散,好像刺槐樹的葉子被風一吹,便忽達忽達的眨巴着眼睛。

有時,冰車會失去控制,母親和我骨碌碌的摔倒在冰面上。母親卻並不理會,而是趁機用力呵我的癢,我和她咯咯地笑着嬉鬧在一起。我們的笑聲迴盪在這條冬天裏寂靜的河流上空。而來自天邊的晚霞,正悄悄地抹紅了不遠處我故鄉的老屋。

臨水人家,一般人的水性都是很好的,母親也不例外。但也正因如此,她便會時常做出一些出乎我意料的舉動。比如她會在帶着我游泳的時候故意沉入水底,直到我在驚慌中嚎啕大哭,她才從水面上冒出頭來,得意洋洋的掬起一捧清涼的河水潑在我縱橫着淚水的臉上。又比如她會趁着月光泅到大河對岸的瓜田去,僅僅為了偷回人家兩個還未成熟的瓜蛋子。我就是想讓你看看老孃我的本事!她拔着胸脯對拿着兩個不能吃的瓜蛋蛋一臉茫然的我這樣驕傲地説。

母親,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彷彿面前的這條河流,清澈、明淨,無憂無慮的在艱辛的歲月裏快樂的流淌。

然而,妹妹的意外夭折卻徹底將她打垮。

母親變得沉默了,她依舊在一天到晚不停地忙碌,麻木而機械的。我在她臉上已看不到往日裏比葵花還要燦爛的笑容。她已經習慣了獨自一人呆坐在門前的石凳上,面對着無聲的大河。直到蒼茫的暮色將她孤單的身影慢慢淹沒。

我們母子間的感情似乎有些疏離了。直到我十八歲的那一年,在我決定離家闖蕩的那一年的春天。

當我站在河岸上正準備出發的時候,母親忽然從老屋裏追出來叫住我。這時的母親已經顯得有些蒼老,在她憔悴的臉上皺紋正在加速的堆壘,而原本烏黑的頭髮也見了些許蕭瑟的斑白。我們在夕陽下的晚風中默默地對視着,無語。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母親用微微顫抖的手從懷中取出兩隻煮熟的雞蛋。

兒,路上餓了墊一墊,還熱着,記得……常回家看一看。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鹹澀的淚水奪眶而出。

經過故鄉的河流還在身邊無聲的流淌着。這是流進了我生命的河,是永在春天的河,她就如同永遠愛着我的母親,一生一世,陪伴我走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