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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黃河岸邊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1.62W

一、壺口隨感

冬季,隨着氣温的下降,壺口瀑布激濺四射的水珠飛沫會凝結在兩側的崖壁上,形成冰掛美景;最後,整個瀑布都會被嚴寒凍結,成為一座壯美的黃河雕像。

2011年的1月15日,正是這一年最冷的時候,我和幾個朋友包車前往壺口。想象中,等待我們的,將會是一瀑奇觀。

不知爬了多少坡,轉了多少彎,終於下到黃河岸邊,當我們用熱盼的目光去尋找想象中的奇觀時,忽然間感覺像是跌落到寒冷的虛空中,無着無落得有點不知所措。內心湧蕩的熱望彷彿忽然被撤去了温暖的庇護,裸露在寒氣之中,瞬間冷卻了温度。

眼前沒有了壺口的瀑布,也沒有了夢中的一瀑奇觀,只有滿川寂寞的冰凌;空曠靜寂的峽谷內,肆虐着刺骨的呼嘯的風。

“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我生活在北方,對冰凍的河流並不陌生,但當我面對着冰封千里的黃河時,卻依然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強烈震撼。

巨大的冰層不僅填塞了河道,而且衝上了河岸,似乎封鎖住了整個的河谷;放眼上下,百丈闌干,真有氣吞山河的氣勢。壺口景區管理人員看着我們一副震驚的樣子,告訴我們説,這還不算凍得厲害呢,最厲害的時候,黃河的冰凌甚至會翻上河堤,把沿岸的公路和排房都封得嚴嚴實實呢。

這些龐大的冰層並不呈現出尋常見到的暗青色或灰白色,而是保持着黃河的本色,以致於你站在河岸上望過去時,起初不會覺得眼前這片突兀橫亙的黃赫色會是冰——因為這超出了我們關於冰的常識,倒像是一片厚實廣闊的黃土地,或是擠在一塊的濃密的灰暗雲層。整個冰面在相互的擠壓作用下,或拱起,或斷裂,拱起處如丘巒起伏,斷裂處似陡崖壁立,蔚為壯觀。即使在相對平整的冰面上,也滿布着翻卷的冰片,彷彿逆風飛揚的鷹隼的羽,粗糲而倔強,帶着難以馴服的野性。

我有種感覺,黃河並沒有凝固,也沒有靜默,它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與環境進行着冷峻的對抗:寒冬越是嚴酷,它的抗爭便越是堅定,越是爆發出更強的剛性與韌性。

嚴冬酷寒可以鎖住大河翻卷的波浪,也可以鎖住大河渾厚的濤聲,卻鎖不住大河奔騰而自由的心。

黃河沒有選擇屈服與順從;這是一條渴望自由,奔向自由的大河。

這樣的一條河,讓我想起了李白。

李白與黃河真的是有緣份的,他們的精神氣脈息息相通。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這是黃河的氣魄,也是李白的個性;“將登太行雪滿山,欲渡黃河冰塞川”,這是黃河面臨的困境,也是李白所處的現實。

個性與現實之間,往往會是難以逾越的斷裂,會是深不可測的虛空。應對這樣的斷裂與虛空,沉淪應該是成本低廉而實惠多多的選擇了。拒絕沉淪,舉世混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往往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而且,付出代價之後,可能還會面臨着更大的斷裂和更加杳無邊際的虛空。於是,莫執着於自我,選擇沉淪,學會與世推移,圓融世故,便成為生存的常態。

也許,我們應該慶幸,這沒有成為李白的選擇。他選擇了酒與詩,也可以説,是酒與詩選擇了李白。“李白斗酒詩百篇”,酒入熱腸,立時化作了氣貫長虹的詩歌,與黃河的滾滾濤聲遙相應和,唱響了穿越歷史的強音。

李白拒絕了沉淪,拒絕融入生存的常態,他用酒與詩完成了對於自我和世俗的超拔;也正是這種拒絕,使李白成為了李白,成為了星輝映襯的皎皎明月,高懸在無涯無際的茫茫虛空。

在冰封千里,寒風刺骨的黃河岸邊,我默默的想着孤獨的李白,想着關於自由的一些問題……

二、神奇的十里畫廊

從磧口出發,順着沿黃公路北行30公里左右,有一個被稱作黃河十里畫廊的地方。

就像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偶爾流露出深藏在心底的脈脈柔情一樣,奔騰不羈的黃河也在這裏表現出令人驚歎的藝術氣質。

在這裏,黃河不僅僅是一條奔騰的大河,同時也是一位不同凡響的藝術家,它以陡峭的崖壁為畫板,以滾滾江流為畫筆,以超越凡俗的激情與耐心,釋放着自己飛揚奔放的靈感和野馬行空般的想象力。

在這裏,黃河展出了自己用幾千萬年的時間創作的浮雕藝術。這裏不是城市的某個畫廊,也不是博物館的某個展廳,因而,不需要優雅的環境,匠心的佈局,刻意的裝飾,自然,也不需要柔靜的燈光和人造的氣氛,這些世俗的陪襯太過精緻,也太過矯揉;它們缺乏野性,也缺乏力量。

不同凡響的作品是需要不同凡響的陪襯的,於是,寥廓的長天,變幻的浮雲,綿亙的山巒,陡峭的崖壁,滾滾的波濤,以及隨着濤聲呼嘯而過的風,便成了這場視覺盛宴雄渾蒼茫的背景。

在這裏,將上演一場別開生面的黃河大合唱……

三、一枕濤聲入夢來

四月十日,和幾個朋友,一行七人,驅車前往黃河邊的磧口古鎮。

想趕到古鎮看黃河日落的。去年初夏,我曾坐在鎮口黑龍廟鐘樓的角隅,穿過午後的陽光,遠遠地俯視着緩緩流去的黃河:渾濁的河面上,一片碎銀耀眼。那天,我沒有足夠的時間等到日落,只好在想象中,把落日金黃的餘暉抖落在河面;同時,腦子裏回憶着一篇小説,張承志的《北方的河》。那是我高中時代讀過的一本書,雖然已經過去20多年了,但書中的主人公依然讓我印象深刻;我清晰記得,那個男人,正是在餘暉灑落河面的時刻,縱身躍入一片閃耀的金鱗中,奮臂擊水,遊向大河的彼岸……

但有些遺憾,我們還是到得晚了。當我們翻過綿綿山巒,下到沿黃公路的時候,太陽剛剛落下去。偶爾,透過低凹的山嘴處,可以看到正在沉落的太陽,白晃晃的,銀盤一般;如果我們能到的早一些,應該能夠領略到“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的氣象了。

暮色迷濛中,我們走進了古鎮。客棧前,街口處,亮起了一盞盞的紅燈籠,襯得青石板的古巷更顯得幽深而靜寂。一個人緩緩地走過深遠靜謐的巷子,無所思,亦無所想,就是像這樣安安靜靜的走過去,感覺是在回家,行到巷頭,轉過彎,迎面就是熟悉的.黑漆大門,輕輕一推,“咿呀”一聲,門板開處,便漾出不很明亮但足夠温暖的光;柔和的光影裏,是一張柔靜的開着兩朵笑渦的臉——我又一次行走在自己的夢境裏,這種感覺空幻而親切;我不知道,我是真的回家了,還是又一次走失。

在黃河賓館用過晚餐,我和兩個朋友抱着帳篷向黃河邊走去。我們把帳篷紮在河畔略微突出的一個斜角上,黃河水幾乎觸手可及。夜影中,黃河水靜靜地流逝,帶着古遠的寧靜和深邃,身後的古鎮顯出層疊錯落的輪廓,恍如悠遠的浮雕,沉默在過往的有關浮華的夢境裏。

夜空被濃濃淡淡的雲遮擋着,望不到一絲的星光,暗淡如亂墨洇濕的紙;剛剛還懸綴在古鎮宅檐上的一輪圓月已經悄然移到了我們的頭頂,正映照着下面的亙古長流;在曠遠而繚亂的寂寥裏,更顯得有些孤單,被一圈淡暈籠着,月光本就有些朦朧,又和瀰漫在河面的輕薄的霧氣融在一塊兒,便化成了淺淺淡淡的影,浮蕩在幽暗的水面上,飄飄渺渺的,如綿延無際的夢的輕紗。

黃河畔,帳篷邊,月光下,燈影裏,我們燒水,喝茶,聊天。有時,把目光和思緒一起移向杳遠深邃的天幕,以及天幕下黑黢黢的山影;或者,默默注視着身邊幽暗的河面,凝神諦聽近岸河水流過時低吟細語般的汩汩濤聲……沉思冥想中,彷彿整個蕪雜而熱鬧的人生漸漸地在沉澱,在過濾,在提純,從而濃縮成一片瀰漫着夢意和詩意的時空。

林語堂説:中國的哲學家是睜着一隻眼睛做夢的人……是一個有時從夢中醒來,有時又睡了過去,在夢中比在醒時更覺得富有生氣,因而在他清醒時的生活中也含着夢意的人。我和我的志趣相投的朋友們雖然算不上是哲學家,也沒有想着去做哲學家,但卻多是一些喜歡睜着眼睛做夢的人,一邊保留着冷靜的現實感,一邊靜享現實邊緣的夢意人生。

時光流逝,融入了深濃的夜色;我們躺進自己的帳篷,睜着眼睛醒在自己的夢意中……

在我搖曳的夢意裏,濤聲依舊。我彷彿又看到了那個男人,他在餘暉絢爛的時刻,在一片閃耀的金鱗中,縱身躍入,奮臂擊水。

我在想,那個男人的夢裏,是不是也時常瀰漫着一片柔靜的光影;

光影深處,是不是也時常浮現着一張漾開兩朵笑渦的素顏;

那張素顏,一定是他心湖中永遠綻放的月光裏的睡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