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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瑣憶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3.21W

二十三,洗燈盞。這是我們這裏鄉間的習俗,究竟始於何時,由何人所首創,我也不得而知。要想弄明白,恐怕得去請教民俗專家了。

小年瑣憶散文

臘月廿三這天是傳統的小年,是送灶神的日子。灶神就是灶王爺,是一個比芝麻大不了多少,小的不能再小的神了,大概和弼馬温是一個級別。相當於天庭配到每家每户的“蹲點幹部”,和我們現在精準扶貧的結對子幹部差不多。坊間傳説,每家每户的灶頭都有一位灶王爺。在舊歲逝去前夕,灶王爺要上天稟報蹲點人家一年的善惡,以供玉皇大帝決定賜福或降災時抉擇。用現在的話來説,就是灶王爺要回單位親自向領導述職,如實地彙報每家每户一年來的所作所為,給相關領導提供決策依據的可行性報告。要到正月初四才能回來。聽爺爺説,送灶時要讓灶王爺吃些麻糖,這樣就可把他的嘴糊上,不讓他在玉帝面前説三道四,報憂不報喜。也好讓他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我問爺爺,糊上嘴巴不是連好事也言不成了嗎?上天以後,麻糖就吃完了,是怕他在路上遇到別的神時瞎説。爺爺這樣解釋説。末了,爺爺還不忘加上一句,臨行時還要給灶王爺喝點酒,暈暈乎乎的,走起路來也不乏困。我暗想,這不就成了一個糊塗神了嗎,要是在路上像隔壁的換生大叔一樣耍起酒瘋來,連女人孩子都得躲到羊圈裏。要不像村東頭的光棍劉四一樣,一喝醉了就躺在村外的溝渠裏,十人五馬找不見,還是打伴子的小羊倌偶然碰到叫醒的。耽誤了正事咋辦?…....

從這天早上開始,送灶的爆竹一響,家家户户就異乎尋常的忙碌起來了,除了吃奶的孩子和坐月子的媳婦,幾乎沒有閒着的人。連我們這些半大孩子也手忙腳亂地幫大人們幹些力所能及的活兒。但往往是好心幹了錯事,幫倒忙的時候居多。年愈來愈近了,年前一系列最後的準備工作正式拉開了序幕,有點像現在的春節聯歡晚會的彩排的意思。人們都緊張而有條不紊地做着最後的衝刺,力求把該乾的活兒都幹好,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於是乎打掃院落的'、粉刷家的、寫春聯兒的、糊窗花兒的、炒瓜子的、洗護裏的——我們對被罩的叫法、蒸年糕的、炸麻花兒麻葉兒的、炸豆瓣兒的、煮豬頭蹄兒的......。一時間,小小的村子男女老少鄉齊上陣,鍋碗瓢盆一起動。東家向西家借蒸糕籠屜,西家向東家借燒肉的鐵叉,房前的給房後的送上一碗現炸糕,房後的給房前端了一碗燒豬肉。這些跑腿的活兒,理所當然地有我們孩子來具體完成。但只要空閒下來,我們也會零零星星地響幾個鞭炮,那鞭炮聲在乾冷乾冷的天氣裏炸開,像偌大房子中的一豆燈光,顯得空曠而又微不足道。有時為了響聲再大一點,我們乾脆把鞭炮扔到空鐵桶裏,尋求刺激。空氣裏就散漫着幽幽青煙和火藥的香味兒。愈來愈濃年味兒從各家各户鮮豔的窗花兒裏,從左鄰右舍油炸的年糕裏和燉肉的幽香裏,也從我們孩子手中炸裂的鞭炮聲裏飄了出來。簡直就是五彩斑斕、香味濃郁的流動着的交響曲,令人陶醉久久難忘。

我們家最為闊氣的一件事,就是每年小年這天要開“肉窖”。説是肉窖有點勉強,其實就是個雪堆。那時農村大部分的人家過年都要殺一口豬,有當年的,也有接年的。每年的大小雪節氣之間是殺豬的時候,殺豬這天,家人和同村的親戚朋友要聚在一起吃一頓槽頭肉(豬脖頸肉)燴酸菜、莜麪窩窩。屠家除了吃槽頭肉外,還額外地多吃吃一快兒“鎖子骨”。我每年都對這塊“鎖子骨”垂涎三尺,但父親就是不讓我吃,原因很可笑,説是吃了“鎖子骨”長大了生孩子會難產。我是男孩子,我又不生孩子,怕什麼......當然啦,也要給燙上一壺從供銷社打來的散白酒來招待屠家,就是為麻煩人家表示一下謝意。完了也不忘給鄰居端一碗殺豬菜。最後,留下一些豬下水和膘油,自己吃,或灌血腸;再留一點兒少許的後座兒肉,以備平時待客時用。其餘的,不捨得吃,預備過年時支應門户。於是,就地取材,把這些肉埋在院中的雪堆裏,潲上水,凍結實了就是“肉窖”。和現在的冰箱或冰櫃是一樣的,只不過更天然環保。我家選在小年這天開肉窖還有另外一層特別的意思,這天正好是我二哥生日,母親去世後二哥就輟學了,在家裏是個硬勞力。大哥結婚有孩子後,和我們分家另過了,二哥就幫着父親,承擔起照顧弟妹的重擔。每到這天,我就對二哥羨慕的不得了,甚至還有些嫉妒,心裏酸酸的。瞧瞧人家這生日,又能吃豬頭肉、又能吃豬蹄兒肉、還能啃排骨。多有福氣!再想想自己的生日,八月秋忙累得灰頭土臉,腰痠背痛。慢説吃肉,油水也不多。

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燈籠。從小年這天開始,每家每户都要在晚上把燈籠掛出來。白天,女人們就趕着糊燈籠,成了不時之需當務之急。於是女人們就放下手頭的針線活兒,一心一意、專心致志地幹起這活兒。雖然也沒有多少技術含量,但她們都做得很是認真,一絲不苟不敢有半點馬虎。彷彿糊的不是燈籠,而是荒寒寂寞的歲月裏,心中的不可放棄的希望。她們手中的那些個花花綠綠的紙,又何嘗不是渺茫的希望中,美麗而多彩的憧憬呢!只有在這一天,一年中家裏院外忙得披頭散髮不可開交的女人們,可以奢侈地吃上一頓不是她們自己親手做的飯,雖然是淡了點兒或鹹了點兒,但都不那麼重要了。只有在這一天,她們才會像個地主婆一樣享受片刻。平日裏洗衣做飯、掏灰挖火、打炭拾柴、打豬餵雞的勞累和對男人們的種種抱怨,這一天都煙消雲散既往不咎了。光景還得湊合着過,日子還一天一天長,她們絕大多數都選擇了勤勞,選擇了堅強,也最大限度地選擇了委屈和忍耐。大部分的燈籠是用較細密的白麻紙糊的,上面再粘貼上一些彩色的條穗。也有用一種彩色草簾子紙糊的,還有用透明的玻璃紙做的,極個別也有裝上玻璃的。燈籠的形狀也各異,有圓柱形的、有五角星的、有扁球狀的、有正方體的、有長方體的......。那時農村沒有電,燈籠裏點的都是煤油燈。小年的晚間家家户户都要燃放爆竹,爆竹熱鬧了一番之後,漸漸地稀稀拉拉的了。隨後,就鄭重其事地把燈籠掛在各自的屋檐下。我曾問過奶奶,為什麼小年晚上要掛出燈籠?奶奶説,怕灶王爺天黑迷了路,給他照個亮光。我恍然大悟,但終究還是似是而非似懂非懂的。紫色的夜幕,像口大鍋把小山村扣得嚴嚴實實的。天上高遠而繁密的寒星眨着眼睛,幽靈一般。偶有流星劃過,拖着長長的尾巴,瞬間滑過了天幕。間或傳來幾聲狺狺犬吠,夾雜着孩子們捉迷藏的聲音。這聲音彷彿是從地裏鑽出來的,顯得深不可測。這聲音緩緩地融化在蒼茫的夜色裏,把小山村襯托得更加神祕而寧靜。每家每户那懸掛着一盞盞燈籠,發出微弱的光。有的蒼白,有的緋紅,有的淡綠,有的橘黃……這些五顏六色的燈籠,參差地點綴在整個小村莊,給寂寞清冷的寒夜帶來一片久違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