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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前後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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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二字,常會讓人有很不美妙的聯想。比如:陰森,恐怖,血腥,冰涼等等。

手術前後的散文

我對這兩個字的恐懼,不亞於見到一羣張牙舞爪的妖怪。所以,我一直抗拒它。

早在2011年做體檢時,就發現有子宮肌瘤。當時,醫生説肌瘤不大。而我感覺身體尚好,不痛不癢,且無礙觀瞻。因此,並未措意。

今年年初,再去醫院做檢查時,醫生拿着B超結果單匆匆一瞥,説得做手術。我怯怯相問,沒別的辦法嗎?醫生拋了兩個字:沒有!一字千鈞!

我能吃能喝,活蹦亂跳,讓我去躺倒手術枱上,實在勉為其難。我拖着不肯行動。

然而,任性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這個,應該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當鮮紅的血從我身體裏汩汩流出時,我知道,我必須得正視“手術”二字了。我愛人見我流血不止,半夜説,咱去醫院吧。我搖頭,希望有奇蹟出現。掙扎到天亮,情況沒任何好轉。

10月26日,我住進了市中心醫院。巧的是,我們以前的鄰居姐姐和我住進了同一病房。病房是三人間,另一個牀位上的病人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三言兩語的搭訕後,我們便熟悉了。姑娘説她明天一早就要去手術了。她抱着一個特大號的杯子不停地喝水,同時在病房裏踱來踱去。我問她明天手術怕不怕,她説怕,真不想去手術室。我説我也是。

第二天一早,姑娘去了手術室。等她做完手術被推回病房時,已經將近中午十二點了。尚在麻醉中的她被一條手術室專用的深綠色被子蓋着躺在手推車上,臉色蠟黃,閉着雙眼。她的親人圍了她一圈。一個護士指揮着眾人託腿的託腿,託腰的託腰,託頭的託頭,掂吊瓶的掂吊瓶,大家像託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樣,小心翼翼地把姑娘放到了病牀上。

我揪着心,屏着氣,默默而又心驚地看着這一切。

下午我從姑娘的病牀邊走過時,她叫着我,艱難而又吃力地對我説:“沒事兒,你不用怕。不疼,真的。”她太虛弱了,我不敢讓她説太多話,只是不住地點頭。夜晚,姑娘的精神狀態稍稍好轉。她再次對我説:“你真不用怕,麻醉一打啥都不知道了,就像睡了一覺。”據説,麻醉是用一根長長的針從脊椎縫裏打進去的。我對手術的恐懼有百分之八十來自於對打麻醉針的恐懼。我無力地問:“那,打麻醉疼嗎?”“不疼,從留置針管裏打進去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不是從後背?”“不是。”天!感謝活潑可愛的姑娘!她這句話,讓我一直緊繃着的心驟然一鬆,並使我有了一點可憐的勇氣和力量面對即將到來的手術。這也驗證了一句話:某些時候,一個人心境的轉變,往往是因為某個人不經意的一句話。

接下來的幾天,我按醫生的要求做各種術前檢查,安心等待結果。

10月29日,我的鄰牀,也就是我們以前的鄰居姐姐也做完手術和那個姑娘一樣被推回了病房。我再一次目睹了一個鮮活的生命,無助地躺在那裏,沒有知覺,無愛無恨,變成了一具只會呼吸的“肉身”。這具“肉身”此刻多麼脆弱,多麼不堪一擊!任由親人喊她,任由護士把她的衣服扒開,量體温,測血壓,插氧氣管。她無尊嚴意識,無羞恥之心,不會説話,不會喊痛,只能任人“擺佈”。想到自己明天就要去手術了,也會和她一樣。突然之間,我整個人崩潰了。一下子撲到愛人的懷裏,失聲哭泣。我無助地喃喃:我不要做手術了,我要回家。

這世上,沒有人能完全活在自己的意願裏。有些事,你不想做也得去做:有些事,你想做也不能做。這是法則。

10月30日下午4點,一個護士走進病房叫着我的名字説:“去三樓手術室做手術。”

我條件反射般從牀上坐了起來,然後下牀。我姐我弟我愛人我女兒陪着穿了寬大病號服如一片落葉一般的我往手術室走去。一路上,誰都沒説一句話。

我感覺自己已經像一具沒有任何思維的、會走路的“肉身”了。

在手術室門口停了片刻,從手術室出來一個人喊着我的名字讓進去。我走了進去,那人指着一個手推牀讓我躺上面。我把披在身上的外褂脱掉遞給了我女兒,躺了上面。之後,我閉上了眼睛。

我被推到了裏面,走到某一個地方停了下來。這時,我聽到有人高聲説了一句:又來一個,大的,子宮全切。此人所説的“大的”應該是指手術的大小。這句話説完,沒了任何聲音。我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那個推我的人是不是離開我了。我不敢也不願睜開眼睛。四周是一片讓人毛骨悚然的靜寂,一股一股的陰風涼颼颼地吹到我身上,我感覺這像一個黑咕隆咚的洞口,有股陰森森的邪氣,真活生生像一個妖怪洞!我孤單地躺在那裏,我被世界遺棄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分鐘左右,也許是十分鐘左右吧,有人來推我了。走到一個地方又停了下來,那人説:“下來,躺這裏。”我睜了一下眼,看到了一張所謂的牀。這是一張冰冷的、長了兩隻“牛角”的牀。我從手推牀上下來躺到了這張牀上,又閉上了眼睛。我聽到有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有各種器械放進托盤的叮噹聲,好像還有霍霍的磨刀聲。

此時的我,恐懼、思考的能力,連同做人的尊嚴一併喪失,就是流水線上是一個出了故障等待修理的機器。

我一動不動地躺着,準備把自己全然交出。我感覺有人在我的左手上扎針,很奇怪,我竟感覺不到疼。然後我聽到了我的.主治大夫張醫生的聲音:“你閉着眼睛幹嗎,緊張嗎?”她又説:“來往下躺躺,感覺一下躺得舒服不。”我正把身子往下挪,那個給我扎針的人説:“你管她舒服不舒服,麻醉一打,她還知道啥。”又有另一個聲音從我頭頂冒然響起:“把手舉起來。”我一直閉着眼睛,不能確定這話是對誰説的,也就沒行動。只聽此人不耐煩地又喝一聲:“把手舉起來!”這斬鬼般的聲音,使我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感覺像是被測量血壓的東西給綁着了。平時,此類人此等事,對我都不會構成傷害。此時,更是“刀槍不入”。“兵刀相向”亦不懼之,何況閒話一句?

“把手舉起來”是我在手術室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之後,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病房的牀上。費力地睜開眼,看見我姐姐和我女兒一左一右在牀頭守候着我。我模模糊糊地聽姐姐説:“手術做得很順利,才用兩個多小時就做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女兒説:“媽,手術做完了,沒事了。”

等我完全清醒的時候,只感覺疼痛。我所有的意識全被疼痛佔據。腰好像要斷掉了!真的就是要斷掉的感覺,一直疼,一直疼,不間斷的疼。我只想喘口氣,哪怕讓疼痛間斷一分鐘,讓我歇歇再疼也是好的啊。可是,仍舊是不間斷的疼,疼得天昏地暗,疼得不知晨昏。我要止疼藥,我要止疼藥!姐姐在我耳邊輕聲説:“止疼藥對傷口恢復有副作用,你能忍就忍忍吧,忍忍就好了。你睡覺,睡着就不疼了。”我真想睡覺啊!可我疼,渾身難受,我睡不着。我要止疼藥,管它是什麼鬼東西!

這是一個多麼漫長難熬的夜啊!天好似永遠也不會亮了。

然而,太陽還是和往常一樣升起來了。深秋的陽光是那麼温煦,它無言地照着大地,撫慰着一個個行走在世間的苦難生命。它多情地透過玻璃窗灑向病房,給病中的人兒帶來些許温暖。

一夜煉獄般的煎熬終於過去了!

我半躺半靠在搖高了30度的牀頭上,女兒給我梳頭洗臉塗抹護膚霜。一種熬過苦難的輕鬆感油然而生,我甚至有了重生般的淡淡喜悦。

兩天以後,我已經能下牀活動了。出院的前一天夜晚,我獨自一人慢慢地從走廊的一頭走到另一頭,穿過大廳,走到了另一個病房區,這是婦產科病房。我聽到了新生兒嘹亮的啼哭,看到了那個初為人父的年輕人驕傲的面容。我繼續往前走,這是骨科病房區,走廊裏加滿了牀位,緊挨着門的一個牀位上是一箇中年男人,他的左腿打了石膏,整條腿纏滿了白色的紗布。緊挨着他的牀位上是一個手上纏了繃帶的小男孩,可能是小男孩的媽媽吧,正逗孩子玩兒。我一張牀一張牀地看過去,病牀上的人千奇百怪,千姿百態。我走了出來,站在大廳的窗前。玻璃窗外面,雨絲無聲地飄落,馬路上依舊是行人匆匆,一輛輛車拂開霓虹燈在小雨中穿行。遠處,煙雨樓台,萬家燈火。此刻,芸芸眾生,哪一個不是在人生的舞台上演繹自己的故事?幾多悲喜,幾多離合。酒闌燈炧的蒼涼裏有多少人間佳話啊!愛恨情仇的荒唐裏又有多少温暖的傳奇!

我回到病房,姐姐剛好打來電話:“下雨了,去買把傘,明天回來別淋着了。這兩天冷,你穿厚點,捂嚴點,別凍着了。”我一一應着。我愛人出去買了一把淺紫色的摺疊傘,傘上面有兩朵美麗的百合。我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把傘,説好看。我愛人遂笑逐顏開。

終於到家了。

進家門第一件事,看花。我們屋子有好多花,我一盆一盆看過來。我給它們的是深情的目光,它們捧出花蕾,端的是一片讓我着迷的風景。

在醫院時還是深秋,回來時已是初冬了。時光它溜得真快喲!

晚飯後,我讓愛人過來,他問幹嗎,我説不幹嗎,就坐我旁邊。他於是坐了下來。我打開音樂。屋子燈光柔和,安靜温暖。這一夕的時光,是多麼和美富足!這是此刻我們可以把握得住的上帝饋贈的美好時光。

單程的人生有太多我們難以預料的苦厄,而生命又是那般無助。這一路,山高水長,舟車勞頓,及至終點,一切歸零。這一趟,唯一的報償就是風花雪月,蛙鳴鳥唱。花前月下,共話桑麻,亦是不需成本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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