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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爐記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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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爐,停留在我的記憶裏。它是爐,也算是車間,還或許就只是一個鐵匠鋪。

紅爐記憶散文

那冒着藍煙火焰竄動着的爐火,燒得通紅冒着火星的鐵塊兒,光着臂膀身系帆布圍裙健壯而有力的身軀,還有大錘小錘在砧鐵上敲擊發出的那些“叮叮噹噹”錘打聲,以及淬火時瞬間升騰起而瀰漫了整個屋子的水汽,都是我對紅爐最原始的記憶。那記憶只要一泛起,就能讓你感受到一種火熱與激情。使自己不覺間彷彿又回到童年,回到那處小小的空間,感受力量與美在那狹小空間裏的完美碰撞。

説起紅爐,可能太過於專業,若非向時與機器維修車間打過交道,或是到鐵匠鋪親身感受過,你很可能不瞭解,也更不可能理解。而我很慶幸自己曾很多次近距離與它接觸,而有了這樣一份關於紅爐的完美記憶。

父親算得上是工人,而身份卻一直是農民。父親在鎮集體企業裏工作的時候,算得上是廠子裏的鉗工技術骨幹,卻沒能擺脱制度的束縛,在廠子裏幹了二十餘年後,終沒能“光榮退休”,廠子便已經破了產。而我關於紅爐的記憶,都與父親的工作和工廠有關。

父親起初在農機廠上班,後來又調進原廠子對面的“一社辦(神後鎮東風工藝美術廠)”,兩個廠子都有紅爐。而那紅爐就相當於手工鍛打小車間,承擔着製作鍛造工具和一部分手工配件的任務。我也由此得以近距離觀察鐵匠師傅在紅爐間的大部分工作過程。

紅爐間裏的陳設相對簡單,一座大火爐,一隻風箱或是電動鼓風機,一塊砧鐵、一個淬火及冷卻用的水池,幾把打鐵用的大小鐵錘和火鉗,這些基本上就是紅爐間的全部家當。更為先進一點兒的,則還會有一台空氣錘,當然這也只有工廠裏的紅爐車間才能置買得起。

我喜歡紅爐間,主要是感覺它太過神奇,一塊不起眼的鐵,經過爐火一燒,再是一番叮叮噹噹的敲打,在鐵匠師傅的手裏就能幻化出他們想要打造的東西來。這裏彷彿不是一個工作間,而是一隻魔盒,讓你對它充滿了好奇感。

小時候,一個人無聊,我常會穿街過巷,獨自走到父親工作的廠子裏去。廠裏看大門的伯伯是認識我的,雖不太歡迎我在上班時間的“造訪”,卻也不願得罪父親,只好不情願地放我進去。

好在我是那種屬於比較乖的孩子,生性內向而又安穩,進去後並不會搗什麼亂,只喜歡靜靜地看那些工人們幹活。也就不會惹大家厭煩,他們也就漸漸接受了我的存在。

我所關注的是他們乾的活計本身,那些各樣的機器常常就吸引了我,小小的腦瓜裏想不明白,這些機器為什麼會那樣聽話,在工人們的操縱下,不知疲倦地飛快工作。這樣的時候,我常常一看就是好半天。而最讓我喜歡的還要數那個紅爐車間。

主管紅爐車間的是老崔,一隻腳跛着。老崔不是我那麼刻意叫的,而是同廠的人都這樣叫,我是必須稱呼他為伯伯的。

看到他蹣跚着腳步往紅爐間走的時候,我便知道這是要升爐打鐵了。我忙歡喜地跟過去,等着看他將爐火燒旺,以便在那小小的房間裏,感受爐火所產生出來的無窮魅力。

進到紅爐間,老崔先穿戴好專用的帆布圍裙和皮質防護手套,也將那護腳的護具綁好。穿戴停當,他便開始升爐子。好在廠子裏早已經不用了風箱,電動風葫蘆只要一按動開關,就能飛快旋轉起來,“嗚嗚”地叫着,吹出強有力的氣流,將爐子裏那原本星星點點的闇火,很快就吹竄出一團團紅藍色澤的火苗。那爐火的燃料主要是碎煤,而那煤在往火裏添加的時候,常常會摻上一些水。當時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要往煤中加水,按説不加水的煤應當更易燃燒才對。現在想來,可能是為了防止那些碎煤沫,在氣流的吹動下飛濺起來;另外一個,那煤有了水的粘合,也更易在火口燒結成型,而不至成為一盤散沙。

爐火燒旺以後,老崔就用火鉗把需要加工製作的鐵製坯件,塞進煤中間的火堆裏進行大火猛燒。火不旺了就再往上加煤,直到將那坯件燒得通紅。

如果是大型坯件,就需要進行不斷的錘打揉搓,或是將鐵與鋼的嵌接處理,這些加工製作,對打製出來的形狀要求不太精細,就需要動用空氣錘。若是小型件和那些加工要求稍精製些的工件,通常需要的就是人工的大錘與小錘合作打製。

空氣錘的力度比較大,主要起到鍛焊、延伸、鐓粗等作用。看到它,我總會將它與鐵臂阿童木聯繫到一起。它那開動起來後上下伸縮着的機架錘臂,就像是一隻巨大的鐵拳,將放置在砧座上的紅鐵塊兒揉來捶去。每一錘的落下,都是對鐵塊兒的巨大沖擊,將鐵塊錘變形的同時,也砸脱下一層簿簿的鐵皮碎屑。

老崔用火鉗夾着剛從爐火中抽出的燒紅鋼鐵坯件,放在空氣錘的砧座上來回錘打。每錘一下,再夾着翻動一下,接着再錘。那空氣錘每錘打一下,我都能感覺到整個屋子被震動了。而我並不擔心這屋子會否被震塌,只擔心那錘臂落下的速度太快,是不是正好就會砸到了那翻動鐵塊兒的火鉗上,產生出什麼意外而傷害到腿腳並不太靈便的老崔。

而我的擔心終究是多餘的。老崔一直熟練地操縱着那個龐然大物般的空氣錘,沒有絲毫的閃失。他之所以操作從來沒有閃失的祕密,就在他自己的腳下。原來,整個機器的.控制開關,就是他腳下的那個矩形鐵桿,腳的踩壓力度不同,那錘臂上下起落的速度也不同。人機熟練結合後,自然就不會出現我所擔心的那種情況。這個“鐵臂阿童木”也就被他牢牢地控制着,隨心所欲地為他鍛製出想要的物品形狀。

與空器錘那種機械的往復性錘打不同,我倒是覺得,人工那種相互配合的錘打,才更能顯示出力量與度的和諧之美。

人工錘打鐵器,往往是兩人相配合,大錘是力,小錘是度。大錘多讓配手和徒弟來使,而那小錘,則操控在鐵匠師傅的手裏。

燒紅的鐵件被匠人用火鉗從紅爐中夾出,放在鐵砧上,使小錘的師傅大喊一聲,“打”,那徒弟便掄圓了手中的大錘往那上面擊打。大錘再次掄起的當兒,師傅自己手中所拿着的小錘,也不失時機地快速補上一下。這樣,倆人輪流打,你一錘,我一下,輕重有講究,快慢有節奏,在光影晃動與火星飛濺間,隨着那“叮、當,叮、當……”一錘錘的韻律,通紅的鐵塊便慢慢在他們的錘下成形。

掄大錘的徒弟通常是赤了膊,在紅爐間的高温烘烤下,火苗映紅了他的身體,那膚色變成古銅或是醬紫,青筋繃起。大錘掄起的一瞬,你所能感受到的,便是那種原始的力量之美。民間有句俗語叫“打鐵還需自身硬!”可見這掄大錘的徒弟,還真真是需要有一個好身體,不然你還真就不是可以打鐵的料。

大錘使的是力,小錘所要把握的便是一個度。如何將那大錘錘打後的燒紅鐵器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這尺度就掌握在使小錘的鐵匠師傅手裏。他手中的小錘既是指揮棒,還是處理器。小錘所打的位置就是大錘下一錘需要擊打的位置,就相當於在給大錘指示彈着點;而有時候它更像是一台小型修補機,將大錘所不能及的細節處,進行適當修漏補遺。在敲打的同時,配合着另一隻操縱火鉗的手,按照預想的目標,進行有目的的動作,恰到好處地將所要打製的物件錘打完成。

那叮叮噹噹的敲擊聲,打在鐵上,也打在我的心裏,匯成一首完美的打鐵交響曲。我不知道交響曲的“交響”二字原本是否就與這打鐵有關,但在我心裏,這一錘錘叮噹擊打所產生出來的簡單音節,相互交錯着,就成了我心中最美的樂曲。在這擊打聲裏,一件件作品被匠人們錘製出來,成為人們麼生產勞動和改造自然的工具。

而與紅爐有關的另一項重要工作則是:退火、回火、正火和淬火。這些都是對加工過的鋼材工件進行再處理的過程,通過加温、保温、冷卻的方法,使用不同的步驟,在保持工件整體化學成份和形狀的情況下,來改變工件內部的顯微結構,來賦予或是改善工件的整體性能,這就要求紅爐匠人具有相當的工作經驗和技術能力。在紅爐裏進行加温、保温,再在空氣或是水池中進行合理的冷卻,使之達到所需要的效果。而在這方面,父親在他們廠子裏則是這方面的行家裏手,對於各類刃具、刀具的加工可謂是得心應手,在那樣一個時代的工廠裏,絕對算得上是技術能手。

如今,紅爐和打鐵匠人一起,隨着社會的發展進步,已經逐漸遠離了人們的視線,如同那淬火時升騰起的水汽般,慢慢消逝進歷史的長河裏。而我,卻會在不經意間想起,想起在那小小的空間裏,紅爐生產時曾帶給我的那種震撼和美麗記憶,使你能夠在那裏感受火與熱、力與美、鋼與柔的碰撞和激情,觀瞻一塊兒普通的鐵塊兒如何在那裏得以浴火後的重生。

這樣的記憶,我們的孩子是不可能看到了。沒有了那燒紅鐵塊被擊打時的火花四濺場面,也沒有了那大錘小錘叮叮噹噹的交響,更看不到那被火苗所映紅的強健手臂將大錘掄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