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
黃昏的一幢幢剪影顯現出來,
短牆上那些靜卧的獸、那些騰起的馬,
那些踱過來踱過去的無數春秋。
劇中的紙人兒,夢的剪影的片段走動,
在舞台上,在燈的後面,
被兒時的一隻手拿捏、擺佈着,唱唸做打的功夫。
回到久遠,母親站在夜晚的巷口喊乳名的歲月,
裸殼的村莊,飄在氤氲的藍霧中,
藍月亮,笑眯眯的藍月亮掛在瓦藍的天空中。
如今,一棵棵枯樹,歲月空了,
渾樸的老房子,瘦的翹檐,
沒有了曾經的響聲,水也消失了那些青葱如蔭的影蹤。
遠方
遠方之遠,或許有一片海,
青春裏,我們追逐她,
從一座村莊到另一座村莊,從曾經的貧窮到如今依然的貧窮。
她有鬼魅一樣的面容,
她閃現在蜃樓的影像中,
至今,我們仍然沒有趕上她。
似乎仍然有隱隱的濤聲在起伏地響動,
海會閃現嗎?海會老去嗎?
遠方之遠裏,始終沒有回答。
眼望穿了,無數歲月凋零了,
遠方之遠,依然是季節的空無,
風在不斷地吹,我們沉默、無助,我們頹然地坐下來。
風吹
風吹,事物們低矮下去,大多都已破碎,凋落入沉沉的泥土中。
風吹,無數張面容模糊,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再也想不起來了。
風吹,那麼多季節越來越瘦,一縷乾枯的斜陽,一匹曠野上遠行的老馬。
風吹,曾有的年華翻飛如紙,隨落葉、禪聲遁入遠方之遠的無可捕捉的境地之中。
風吹,我們突然老了,我們已握不住簡單的再也不能簡單的一縷縷吹過來的風聲。
月光
只有一個聲音隱隱約約地傳過來,草叢中的白玫瑰,
葉片上顆顆晶瑩的淚滴在滾動。
歲月的縫隙裏,我們曾想象過無數飛舞的蝴蝶,
灑落的月光比什麼都輕盈,
落在波漾的水面上,簇簇的草叢中。
園子裏,一個女人的哭泣聲,
綻放的白玫瑰隱隱約約,
深夜,我們因無數影像的綽約而失眠、悸動。
藍色
五月似乎也已經很舊了,
憂鬱的藍色,藍色憂鬱的月亮,空中飛踏的馬,悠悠而過的雲朵。
園子裏,藍色的窒息的種子,依然沒有開花,
我們曾想象過一千個結果,但只有這一個。
藍色的傷懷的月亮,一匹飛踏的馬飛遠了,
樹林裏,一片片藍色的陰影跨過來。
那朵藍色的花兒依然沒有開。
藍色的憂鬱,一如遠處那雙閃現着的藍色的鬼魅的眼睛。
寂靜
寂靜無所不在,一棵棵站立的樹,一座座卧着的舊房屋,
一座拱聳的橋,一條逝去的河流。
此刻,城的鐵也寂靜,鐵的自在運轉的規律,
堆在縱橫的街道上,人們死去的睡夢中。
角落裏的寂靜,公園裏的一座紅色的小亭子寂靜,
欄杆冰涼,我們坐着城的深夜的寂靜,河流的寂靜。
閃爍的燈火和沉默的'遠山在遙遠之外,
但我們仍聽從於內心的那一聲召喚,欣賞純潔的月亮,和一縷縷穿身而過的乾淨的流風。
遠
渾濁的肉體很遠,城市的燈火也很遠。
一塊塊發涼的粗糙的石頭,你半沒於深秋的野草中,
曾經的季節很遠,發甜的味道也很遠。
天空的藍玻璃,那顆巨大的星星懸於大地之上,
多像一顆發光的釘子。城外很靜,風貼過來,
一個人在敍事,但那種宗教的熱情已經遠去了。
謹慎地避開世俗,孤獨是一種品質。
一隻鴿子飛走,樹叢間的淡淡的月輝灑落,
這個人間,只有一條仍在響着的流向遠處的河流。
冬
冬愈加深了,我們仍然把時光比喻成水,
在無數事物之內和無數之外驀然流去。
沒有了滿眼的葱翠和懸掛的果子,
甚至華麗的夢也溺死於人生的殘缺之中。
城的鐵沉重,悽悽楚楚,一顆心無所着落,什麼都是涼的,
風無情地穿過身體,月亮依然冷冷地掛在闊大的天庭,
人世囫圇,多麼沒有道理,我們悲傷完了,還得繼續新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