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本來就是旅程,夫妻,父子,父母一場,情再深,義再厚,也是電光石火,青草葉上一點露水。
---龍應台《目送》
寂寞的等待
月光瀉,閒步適於小路盡頭。暈黃的燈光從小屋漏出,一老媪坐在陋房前的矮椅上,地上放着一台收音機,正放着悽婉纏綿的曲子。夜的陰影模糊了她的面容,你卻肯定她等待的目光,只因同樣的表情在自己母親身上目睹過很多次。
光陰“咻咻”地滑回殘舊泛黃卻仍舊清晰的那些歲月。單薄得稀稀拉拉的光暈灑在躺在搖椅上的她,你們用你們肥肥嫩嫩的手指猛抓她的秀髮玩,她那温柔的眉目和無可奈何的笑容;濃密而又灼熱的夏日,逼仄而又滾燙的西風,你們鸚鵡學舌地咿咿呀呀,令人捧腹,她蹲下來耐心糾正,啟蒙教導的纖影;萬籟俱寂的深夜,蟲鳴此起彼伏,你們用嘹亮的哭喉驚破了靜謐,蓬頭散發的她呵護撫慰的低柔的儂語;澄黃斜落的夕陽,路邊淺綠的小草稀稀疏疏地可憐散在地上,穿着背心褲衩的你們甩着狗尾巴草兒的身影拖得老長老長,調皮淘氣,搗蛋作怪,她橫眉怒斥,又平和交流的面容;萬家合聚,魚燒茄子香飄滿院堂,你們卻依然不見人影,貪玩忘返,她雷霆大怒,擔心不已的淚珠;銀裝素裹的瑟瑟發抖的寒冬,傲梅花香瀰漫院堂,你們高燒不退,胡言亂語,她在旁侍湯奉藥,寸步不離的姿態;青澀的梔子花香滿溢校園,嬌嫩的花蕾含苞待放,你們桀驁不馴,狂燥易怒,她默默忍耐,忍氣吞聲的沉默……朝豔夕謝,曾幾何時,她的青絲烏黑光滑,而今暮絲白髮叢生;曾幾何時,她面容姣好,而今刻下道道歲痕。
踏碎光陰,你們,一個個走掉,走得很遠很遠。曾經的家成為她等待你們歸來的窩巢,寂寂地。與伴侶多年不合的她在很長的歲月裏靜靜地守候着一年唯有的幾天的喧譁熱鬧的你們聚集於家的日子,然後又歸於沉寂。風華正茂、野心勃勃的你們留給她的是匆匆離去的背影,她知曉,在以後的漫漫光陰,她都將要無數次地目送你們,儘管兩鬢染上風霜,皺紋深如溝壑,直到她步履蹣跚,體態孱弱到再也無法守候這所悽清寂寥的房子,再也無法守候她含辛茹苦親手撫養如今卻不在身邊的.你們。
歸途中,暗香浮動,淡淡的梔子花香飄入眼瞼。不知為何,卻薰得眼淚直流,獨自一人蹲在路中央低泣不已,不能自制……
夏光的祝福
柔軟明亮的陽光“譁”地撒落在地,懶懶的悶悶的夏天悄然而至。風扇“呼呼”地轉着,蟬鳴時抑時揚,安靜而悠閒的下午,吸着西瓜冰沙,瀏覽網頁,“XX高考錄取分數線”字眼“呼拉拉”地一下子將我拽回肆意張揚,灰暗憂鬱的青葱歲月。
始終以為閒散而忙碌的大學生活會掩埋那些安靜熱烈,幽深叫囂的高中時光。慢慢才知道,恣意的年華,追逐的閨蜜,哽咽的歡笑,紛繁的舊事如同片片落葉層積在深土,漸漸腐化,佯裝消逝。驀然回首,不經意間,往事若繁花般浮出,瓣瓣飄現曾經的面容,笑任廣博卻清冷的時光,貫穿而過的洪流彷彿從未有過。
生命中,雜亂繁多的腳步或久或瞬地徘徊在你的身畔,總有那麼幾個人的腳印深深地刻在你的心裏,從此,你的世界染上了她們的氣息。經年若干未見,只要一想起,仿若依舊在自己身邊,不曾離去。因為,我們都在時間裏隨波逐流,彼此留心。九月將至,濃郁盛放的鳳凰花遍漫離愁的滋味,轟隆而過的火車又開始見證新一輪離別的憂傷。內心的不捨和依戀,終究只能化作一聲哀歎消散在寂寂的晴空。你向左,我向右,曾經的過往,繽紛多彩的高中終是以分離作為最後的結局,徒留些許遺憾。
這個暑夏,獨自一人奔赴遠在省市的另一端,只為遺留純粹而美好的記憶。靠坐在顛簸的大巴車上,透過朦朧的光亮望着窗外飛速滑過的樹影,竊喜而又期待不安。等待的時間如蝸牛般緩緩爬過,相聚歡樂的片段卻如煙花般璀璨盛放轉瞬即逝。裝文藝扮氣質地在遺古氣息濃厚略帶文藝清新的紅磚廠瘋狂隨拍,走走停停,輕鬆登頂卻又漫長無比,遙遙無期的下山的令人後怕的爬白雲山記,追追打打,叫囂調侃的死黨互動,我以為我們隨着笑聲回到那個依舊青澀的高中。然而,呼嘯而下的雨點,暗淡陰沉的天空像是嘲笑我的天真和妄想。原來,早在兩年前,我狂哭不已,蜷縮在洗手間悼念的時候,屬於我們高中的色彩就已經開始褪色,聚少離多的粉墨就開始塗染,青春已經封塵收印了。
時光會給每個人或深或淺的刻印,我們的眉目會慢慢染上風霜,不復鮮亮。我們曾相濡以沫,雖不能長聚,但殊途同歸,某個交叉路口或許能夠重逢。時間,是一束夏光,炙熱温暖,但讓人流淚。成長,就是在夏光中遇到些人,遺忘些人,記住些人,然後,給這些人奉上自己最真摯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