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丈夫的死，她並不感到突然。他患的是胃癌，發現時已經到了晚期，可當不幸真的降臨時，她仍然感到難以承受。
她呆呆地坐在屋中，望着牆上的結婚照出神。往事歷歷，如在眼前。她身上那股廠長風度蕩然無存。
單位的人陸陸續續地來了，他們同情地望着她，安慰幾句，走了。背後，人們惋惜地議論着。廠設計科吳科長等幾個人，默默地幫她料理後事。吳科長的妻子前年死於車禍，處理後事，他輕車熟路，多虧他的張羅，一切竟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她的生活漸漸恢復了平靜，唯一的女兒在省城讀書。每天，回到靜寂的家中，她常常感到一種難捱的孤獨。為了擺脱這種感覺，她加倍地工作。廠設計科又在研製新產品，她和他們一起加班。下班後，吳科長與她同路，他們談論着新產品研製情況。對於她的不幸，他深有感觸。他妻子死後，他常常把自己埋頭於設計中，一個個新產品也應運而生。作為廠長，她曾為他熱心介紹過幾個女朋友，怎耐一個巴掌抽不響，此事只好擱下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感到他有些異常，似乎有意躲避着她。後來，通過各種渠道，她拐彎抹角地瞭解到，人們在背後議論紛紛，説老吳對她居心不良，説她剛死了丈夫就想……她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憤怒，恨不得把造謠的人揪出來，可靜下來想想，這樣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她儘量表現出從前的輕鬆與灑脱，可總感到有張無形的網橫在她和他的面前。望着他日漸憔悴的面容，她實在忍不下去了。她找到了廠黨委書記。這位已過“知天命”的老書記似乎誤解了她的意思，笑吟吟地説：“我不封建，全力支持你們。”“什麼？”她不甘心地問。“結婚啊！”老書記仍然笑吟吟地説。她愣住了，連書記都這樣想，足見人言可畏。做女人難，做女強人更難。她跟吳科長之間一點閃念的男女之情都沒有，只是因為工作關係才接近，然而人們風言風雨……
她失眠了，不是一天兩天。她真替吳科長難受，這麼老實的人，對於死去的妻子那麼衷情，對於工作認真負責，待人坦誠，人也瀟灑有風度……她漸漸地感到人言的合理一面，我何不？……她臉上一陣陣地發燒。
翌日，她給女兒寫了一封長信，訴説這件事和心中的苦悶。沒想到，女兒的回信既快又簡捷：媽媽，鼓起勇氣，掙脱桎梏，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吧！我為您鼓掌。看完信，一向堅強的她竟感動得落下了眼淚。
這天下班後，她叫住了吳科長。兩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在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正值春季，陣陣馥郁的花香飄來，纏繞着他和她。望着他那雙略帶血絲的眼睛，她開門見山地説：“讓我們結婚吧。”聽了她的話，他愣住了。從前，他尊重她，通過這一陣子的接觸，他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地愛上了她，但結婚這件事，他想都不敢想。“你不怕人言可畏嗎？”他顯出了知識分子軟弱的一面。“我只想問你，你愛我嗎？”“愛！”“這就行了。”她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半年後，她和他舉辦了一個簡樸的婚禮。很多人趕來祝賀，都説着吉利的話。“真是天生的一對。”有人讚歎。她笑了，他也笑了。她抓起一把糖，他也抓起一把糖。每個人的嘴裏，都蜜似的甜。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