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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關於母愛的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1.68W

母愛,人世間最無私的愛;母愛,人世間最仁慈的愛;母愛,人世間最寬容的愛;冰心是如何述母愛的?

冰心關於母愛的散文

關於母愛的散文冰心:母愛

有一次,幼小的我,忽然走到母親面前,仰?臉問説:「媽媽,你到底為甚麼愛我?」母親放下針線,用她的面頰,抵住我的前額,温柔地、不遲疑地説:「不為甚麼,——只因你是我的女兒!」

小朋友!我不信世界上還有人能説這句話!「不為甚麼」這四個字,從她口裏説出來,何等剛決,何等無迴旋!她愛我,不是因為我是「冰心」,或是其他人世間的一切虛偽的稱呼和名字;她的愛是不附帶任何條件的,唯一的理由,就是我是她的女兒。總之,她的愛是屏除一切,拂拭一切,層層的麾開我前後左右所蒙罩的,使我成為「今我」的元素,而直接的來愛我的自身!

假使我走至幕後,將我二十年的歷史和一切都變更了,再走出到她面前,世界上縱沒有一個人認識我,只要我仍是她的女兒,她就仍用她堅強無盡的愛來包圍我。她愛我的肉體,她愛我的靈魂,她愛我前後左右、過去、將來、現在的一切!

天上的星辰,驟雨般落在大海上,嗤嗤繁響;海波如山一般的洶湧;一切樓屋都在地上旋轉;天如同一張藍紙捲了起來;樹葉子滿空飛舞,鳥兒歸巢,走獸躲到它的洞穴:萬象紛亂中,只要我能尋到她,投到她的懷裏,—— 天地一切都信她!她對於我的愛,不因?萬物毀滅而變更!

她的愛不但包圍我,而且普遍的包圍?一切愛我的人;而且因?愛我,她也愛了天下的兒女,她更愛了天下的母親。小朋友!告訴你一句小孩子以為是極淺顯、而大人們以為是極高深的話:世界便是這樣的建造起來的!

關於母愛的散文冰心:荷葉母親

父親的朋友送給我們兩缸蓮花,一缸是紅的,一缸是白的,都擺在院子裏。

八年之久,我沒有在院子裏看蓮花了--但故鄉的園院裏卻有很多:不但有並蒂的,還有三蒂的,四蒂的,都是紅蓮。

九年前的一個月夜,祖父和我在院子裏乘涼。祖父笑着和我説:"我們院裏最初開三蒂蓮的時候,正好我們大家庭裏添了你們三個姐妹。大家都歡喜,説是應了花瑞。"

半夜裏聽到了繁雜的雨聲,早起是濃陰的天,我覺得有些煩悶。從窗外往外看時,那一朵白蓮已經謝了,白瓣小船般散飄在水裏。梗上只留下小小的蓮蓬,和幾根淡黃色的花須。那一朵紅蓮,昨夜還是菡萏的,今晨卻開滿了,亭亭地在綠葉中間立着。

仍是不適意--徘徊了一會子,窗外雷聲作了,大雨接着就來,愈下愈大。那朵紅蓮,被那繁密的雨點,打的左右欹斜。在無遮蔽的天空之下,我不敢下階去,也無法可想。

對屋裏母親喚着,我連忙走過去,坐在母親旁邊--一回頭忽然看見紅蓮旁邊的一個大荷葉,慢慢地傾側了來,正覆蓋在紅蓮上面……我不寧的心緒散盡了!

雨勢並不減退,紅蓮卻不搖動了。雨點不住的打着,只能在那勇敢慈憐的荷葉上面,聚了些流轉無力的水珠。

我心中深深地受了感動--

母親啊!你是荷葉,我是紅蓮,心中的雨點來了,除了你,誰是我在無遮攔天空下的廕庇?

關於母愛的散文冰心:南歸

去年秋天,楫自海外歸來,住了一個多月又走了。他從上海十月三十日來信説:“……今天下午到母親墓上去了,下着大雨。可是一到墓上,陽光立刻出來。母親有靈!我照了六張相片。照完相,雨又下起來了。姊姊!上次離國時,母親在牀上送我,囑咐我,不想現在是這樣的了-…”

我的最小偏憐的海上漂泊的弟弟!我這篇《南歸》,早就在我心頭,在我筆尖上。只因為要瞞着你,怕你在海外孤身獨自,無人勸解時,得到這震驚的消息,讀到這一切刺心刺骨的經過。我挽住瞭如瀾的狂淚,直待到你歸來,又從我懷中走去。在你重過飄泊的生涯之先,第一次參拜了慈親的墳墓之後,我才來動筆!你心下一切都已雪亮了。大家顫慄相顧,都已做了無母之兒,海枯石爛,世界上慈憐温柔的恩福,是沒有我們的分了!我縱然盡寫出這深悲極慟的往事,我還能在你們心中,加上多少痛楚?!我還能在你們心中,加上多少痛楚?!

現在我不妨解開血肉模糊的結束,重理我心上的創痕。把心血嘔盡,眼淚傾盡,和你們恣情開懷的一慟,然後大家飲泣收淚,奔向母親要我們奔向的艱苦的前途!

我依據着回憶所及,並參閲藻的'日記,和我們的通信,將最鮮明,最靈活,最酸楚的幾頁,一直寫記了下來。我的握筆的手,我的筆兒,怎想到有這樣運用的一天!怎想到有這樣運用的一天!

前冬十二月十四日午,藻和我從城中歸來,客廳桌上放着一封從上海來的電報,我的心立刻震顫了。急忙的將封套拆開,上面是“……母親雲,如決回,提前更好”,我念完了,抬起頭來,知道眼前一片是沉黑的了!

藻安慰我説:“這無非是母親想你,要你早些回去,決不會怎樣的。”我點點頭。上樓來脱去大衣,只覺得全身戰慄,如冒嚴寒。下樓用飯之先,我打電話到中國旅行社買船票。據説這幾天船隻非常擁擠,須等到十九日順天船上,才有艙位,而且還不好。我説無論如何,我是走定了。即使是豬圈,是狗竇,只要能把我渡過海去,我也要蜷伏几宵--就這樣的定下了船票。

夜裏如同睡在冰穴中,我時時驚躍。我知道假如不是母親病的危險,父親決不會在火車斷絕,年假未到的時候,催我南歸。他擬這電稿的時候,雖然有萬千的斟酌使詞氣緩和,而背後隱隱的着急與悲哀是掩不住的--藻用了無盡的言語來温慰我;説身體要緊,無論怎樣,在路上,在家裏,過度的悲哀與着急,都與自己母親是無益有害的。這一切我也知道,便飲淚收心的睡了一夜。

以後的幾天,便消磨在收拾行裝,清理剩餘手續之中。那幾天又特別的冷。朔風怒號,樓中沒有一絲暖氣。晚上藻和我總是強笑相對,而心中的怔忡,孤懸,恐怖,依戀,在不語無言之中,只有鍾和燈知道了!

傑還在學校裏,正預備大考。南歸的消息,縱不能瞞他,而提到母親病的推測,我們在他面前,總是很樂觀的,因此他也還坦然。天曉得,弟弟們都是出乎常情的信賴我。他以為姊姊一去,母親的病是不會成問題的。可憐的孩子,可祝福的無知的信賴!

十八日的下午四時二十五分的快車,藻送我到天津。這是我們蜜月後的第一次同車,雖然仍是默默的相挨坐着,而心中的甜酸苦樂,大不相同了!窗外是凝結的薄雪,窗隙吹進砭骨的冷風,斜日黯然,我已經覺得腹痛。怕藻着急,不肯説出,又知道説了也沒用,只不住的喝熱茶。七點多鐘到天津,下了月台,我已痛得走不動了。好容易掙出站來,坐上汽車,徑到國民飯店,開了房間,我一直便躺在牀上。藻站在牀前,眼光中露出無限的驚惶:“你又病了?”我呻吟着點一點頭。--我以後才發現這病是慢性的盲腸炎。這病根有十年了,一年要發作一兩次。每次都痛徹心腑,痛得有時延長至十二小時。行前為預防途中復發起見,曾在協和醫院仔細驗過,還看不出來。直到以後從上海歸來,又患了一次,醫生才絕對的肯定,在協和開了刀,這已是第二年三月中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