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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遠的琴聲優美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1.13W

靜下來便是維納斯的沉睡。

悠遠的琴聲優美散文

夢,一絲一縷地裹滿月色的寧謐,一如走過的路,日漸鬆弛着那些悲悲喜喜的往事。

圓潤的沉寂,怎連一聲夢囈也不曾説出?

顆顆黑色的星辰,不安地窸窸窣窣,暗歎着時空的蕭瑟。

呵,這一腔沉默的情懷,可仍是少女的一片温柔?

這是我早年發表於《詩歌報》的一章散文詩,題為《小提琴及其樂譜》。

其實它本該叫做:憶琴哦,或類似什麼的。因為寫它時,我已經封琴絕弦。

別琴前,我所生活的小小天地間樂音寥寥,也不知從那天起,好像忽地一夜春風吹來,吹得千歌萬曲如花盛開。尤其是黑白電視裏,很多中外演奏家,像登台競技似的,紛紛獻藝!那琴技那神韻、那樂曲那旋律,直把人驚異得近乎不識音律不識琴了,或者説,那些突然而至又絡繹不絕的現場演奏及其樂音,讓人只顧陶醉,無暇,也無膽去再觸琴絃了。

篤情相伴畢竟十多年,一旦封絕,真還依依不捨。無奈,於是寫了那首詩,以期相慰。

初識時,我尚年少。從學生到工人,竟是一夜之間的事,我於是很快認識了一大羣師兄師妹,也認識了揚琴、手風琴、小提琴等等能鳴樂響曲的妙器。其中,我尤喜小提琴,它聲似心音、型如柔體,整個完美無缺。

工廠是個坐落於西昌河灘的新建廠,幾十個師兄同居一座工棚。有個師兄有那把琴,一到晚上,他只要一拉,棚內大夥兒立馬就會對着他七嘴八舌:

“又在殺雞殺鴨囉!”

“請你到河邊去殺,那兒可以邊殺邊洗!”

“求求你不要折磨我們嘛!”

左聽右聽,確實不成調。但我還是想聽,更想看,看那琴身柔美的形體。正因如此,那把琴,最終以十五元的月薪為價,投入了我的懷抱。

怎樣持琴握弓,我一竅不通。在月光流瀉的安寧河岸,我小心翼翼地撫撥着它就像撫撥着一個嬌美的啞女。

廠裏還有些愛拉二胡的。頭把二胡是陳國寧,他是個電工,年長於我,曾是下鄉西昌的老三屆成都知青,與人很是謙和熱情,善解人意。他告訴我,跟他同住一棚的沈師兄,愛拉小提琴。

他説這事兒我一點兒不知。可能是彼此工棚相距較遠,又都初來乍到不甚熟識。

當晚,我便循着漸漸清晰的琴聲鑽進了他們的工棚,與其説是想去拜訪靠近,不如説是想去偷精學藝。沈師兄拉的曲子,我全然不懂,樂譜上,也不是見過的那些阿拉伯數,而是密密麻麻的像爬滿了蝌蚪,或者黑色豆芽。我問他:

“你拉的是什麼歌曲?”

“《凱塞練習曲》。”

“那這是什麼譜子呢?”

“五線譜。”

餘下,想要問的還有很多很多,卻覺得不好意思再問,於是就賊眼似地盯着他的每招每式,生怕漏掉一絲一毫。

一天黃昏,國寧帶着我去到了不遠的一處鄉間。路上他就給我説:“同我一起從成都插隊到這兒的一個肖姓知青,小提琴拉得不錯,我讓他教教你。”

幾顆茂樹下一間土屋,屋前一方水田。

國寧一聲招呼,一個褲腳挽膝、黃泥滿腿的人,從田裏緩緩拔起身,疲頓地走了過來。走近時,我覺得他的相貌已近乎中年。等他洗淨飯畢,皓月已上樹梢。

我們坐在院壩,跟着,《小河淌水》便從他的指間汩汩潺潺地流淌了出來,直到流向清風明月的'盡頭。

感覺都還濕潤潤的,又一支曲子,已經如泣般地低吟了起來。聽着聽着,我彷彿覺得他不是在拉琴,而是在訴説一件令人酸楚的事兒。末了,我們都靜靜地坐着,像是誰也不忍心去觸動那段傷感似的。稍過一會兒,我終於問道:

“肖大哥,這是一首什麼曲子?”

“《梁祝》。”

我本想再問《梁祝》又是什麼?卻見他有些呆呆地直望着遠處的月光,也就自知不是問的時候,只好陪他看着田野上的月光。不知是何緣故,那片月色的浪漫,讓我感到忽地一片淒涼。

回到工棚,躺下後望着浸透蓬蓋布的月光,仍覺得片片抹抹絲絲縷縷,全都還是從那把琴裏淌瀉出來的《梁祝》式的淒涼。

沒過多久,我總算在那種淒涼的感覺中漸漸學會了拉出憂傷、拉出歡樂,也拉出了許多故事。從那以後,無論我是工作調動還是參軍入伍,小提琴總是形影不離,而每每操起琴來,《梁祝》也總是自然而然地婉婉先起。

梁祝的傳説朦朦朧朧,《梁祝》的旋律憂憂戚戚,而晝晝夜夜卻都總在指弦間翩翩躚躚,反反覆覆地總是翩躚着那段化蝶的悽悽婉婉。

那個年月,我所結識的好琴者中,沒誰拉不出一小段《梁祝》來,而全曲樂章,別説有誰會拉,就連聽到的都為零。直到有了唱片,大家才聽了個完整,我才在陣陣蝶飛間,感受到了觸電般竄起的陣陣寒顫。

有天夜裏,電視節目全場播出了由盛中國獨奏、小澤征爾指揮的小提琴協奏曲《二泉映月》:

一聲沉歎,緩緩歎起愁湖冷月的蒼白,幽幽悽風掠水成淚,涼涼地流過佝僂的石橋、流過瘦弱的深巷,流進了一户户眼眶深陷的木窗,和窗內窗外披着月霧、踩着月霜的飢寒的悲涼……

聽着迴腸蕩氣的旋律,看着演奏家、指揮家那始終沉鬱凝重的眼神和情態,我感到自己全身都已浸泡在那片寒刺心骨的湖裏,浸泡在了那個慘白月色下的悲愴的年代。

曲終那一刻,全場悄然,數秒後才驟然響起暴雨般的掌聲,觀眾潮水般紛紛站起,嘩嘩掌聲頓成聲浪,一浪高過一浪,久久不息。

也就在那一刻,我才發見自己的靈魂都被攝去了,連同淚水。

後來聽説,那位日本著名指揮家謝幕後動容地説:《二泉映月》,我該跪着指揮!

歲月如歌。而真正能讓我付出淚水的歌,其實並不多,正如已逝的歲月。

2013.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