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站首頁 文學常識 簡歷 公文文書 文學名著 實用文 人生哲理 作文 熱點話題作文
當前位置:文萃咖 > 文學鑑賞 > 散文

她給的温暖的親情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1.4W

説到温暖,我想寫寫我的母親。

她給的温暖的親情散文

記憶裏的母親總是一副瘦瘦的樣子,兩頰深陷,眼角聾拉,嘴裏鑲着一排廉價的“金牙”,一笑,那牙就顯得很扎眼。她最愛留着一圈齊耳短髮,那發圓得規矩,像拿鍋蓋比着剪似的,襯得她那瘦小的圓臉越發尖細。因為瘦,她身上那些廉價的衣服就顯得寬大無比,風一吹,悠悠地盪來盪去。

母親一生養育了六個子女。因為奶奶的刁難,這些孩子幾乎都是她一手帶大的。在我們會走路之前,都是在她的背上度過。母親的背堅硬,能觸到一根根突起的骨頭,硌得人難受。因為父親那時在農場工作,家裏沒有男勞力,母親時常不得已揹着孩子去耙地。

那時候耙地的都是男人,因為這項活兒不僅需要技術,也需要力氣和膽量。耙地的時候,人要站在耙牀上,叉開雙腿壓住兩頭,以保持耙牀的平衡,再趕着牛拉着人和耙走,一動起來彭彭地跳,蹦蹦車一樣,我們也在她背上彭彭地跳,跳得兩眼發花。不管孩子怎麼哭怎麼鬧,母親是不敢停下來的。稍一不慎,腳一滑人就摔下來了,就捲進耙牀的木片或鐵片中去,被耙牀碾過去了!這樣的意外不是沒有的,有些男人沒經驗,腳丫子扎不穩,就被耙牀耙進爛泥地裏去。一兩百斤的耙牀,不是鬧着玩的。母親的背,在我們眼裏算不上温暖,是一種不得已。

孩子大一點兒了,就一個一個從母親的背上下來,撒着歡兒滿世界跑,這時候,母親是不需要再管着了,只給一口飯吃,孩子們就可以野生野長,野地裏的草兒似的,風越吹,雨越淋,根扎得還越深。只是,第六個孩子很讓母親傷了一回心,因為她是個弱智兒。母親時常唸叨着説:“我生了六個孩子,前五個鬼靈精怪的,樹上的鳥兒都能哄下來,怎麼第六個就痴了呢?把你們的聰明勻點給妹妹行嗎?”

我們也想勻。妹妹的痴傻,不僅是母親心頭的傷疤,也像一根針一樣戳進我們肉裏。

一個正常人,是無法理解弱智兒的辛酸的,也體會不到她家人的痛苦。所以從小到大,我們看過太多人的嘲笑和侮辱了!當着我們的面,那些人總是抬高了下巴,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嘲笑我們的妹妹,而我們只能陪着笑,裝出一臉堅強和不在乎的樣子。

所有人中,受傷最重的是母親。她不僅要面對別人的嘲笑,還要擔心妹妹的生命

妹妹體弱多病,每隔兩三天就要上醫院打一回針,那會子她屁股上滿是針眼,一片烏青。母親眼巴巴地看着那些長長的針刺進妹妹肉裏,一點一點地往下扎,越扎越深,直扎到她的心坎裏,她便陪着妹妹一起痛,一起哭。病情嚴重的'時候,妹妹在她懷裏不停地扭曲、哀嚎,駭人地吐,直把胃裏的食物、腸子裏的糞便都從嘴裏嘔出來。母親死死箍着她,抬起袖子抹着淚説:“你為什麼不死?為什麼不死?你死了我和你一起去,你就不會受罪了!”

許是不捨得母親死,妹妹一點兒一點兒活了過來,只是,她像被石頭壓過了的小草,瘸了。儘管如此,母親還是欣慰地説:“天生天養,你們妹妹終究會有好歸宿的。”她的話像預言,後來妹妹終歸找了個好人家,母親也放下了心上的一塊大石。是她給予了妹妹生命,直到她能獨自迎接風雨。

其實母親也有弱點。她怕黑,一直很怕,但她為了我們,一次次勇敢地走進黑暗裏。猶記得我八歲那年,有一次發燒很嚴重,渾身無力,意識都不太清楚了。母親下地回來,摸了摸我的額頭,二話不説,用妹妹的揹帶把我背在背上,抬腳就往外走。

從家到鎮上,有一段漆黑的羊腸小路,路上要經過墳墓、小橋、苞谷地和吱吱作響的竹林,而路邊沒有人家。

那時天已經黑了,越來越濃的幕色把天邊一點點亮光湮沒,野外漸漸靜了下來,路上不見一個人影,只聽到嘰嘰的蟲叫聲、塘裏青蛙猛然一聲響亮的“呱”聲,那些竹子在風的吹動下,嗚嗚咽咽地哭,像千千萬萬慘死的冤魂。那景象,就算是一個大男人也會被駭得心頭亂跳。

母親踩着腳下凹凸不平的小路,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不時地緊緊我的身子,往上拋一拋,顫顫地説:“青兒,你的腳不要亂晃啊,我快背不住了!”

“媽,我沒晃。”我的頭趴在她肩上,無力地説。八歲的我長得人高馬大,在她瘦小的背上像一座山一樣。

“青兒,你別睡,跟媽説會話。這會子天黑得路都快看不見了,你能看見嗎?”母親喘着粗氣,左右張望着,眯着眼睛努力看清腳下的路。我的重量把母親的背壓得越來越低,她的頭髮早就打濕了,身子漸漸拱下來。

“嗯。我也看不清。”我努力睜着眼。我知道母親害怕,我也害怕。離有燈的人家還有一大段距離,路兩邊的苞谷已經高過了人的頭,不時有老鼠或什麼野物從旁邊竄出來,槓一下人的腳,又竄進另一塊地。靜悄悄的原野,像是一片凝固的世界,我和母親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裏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走。不,是母親在走,而我在她的背上昏昏沉沉。終於,一座座模糊的泥瓦房相繼出現在視野裏,房裏透出一縷縷桔黃色的、温暖的光,還有大人的説話聲,孩子的哭聲,狗的吠聲。

我們又到了人類的世界裏。這一切景象,如此温暖。母親吁了一口長氣,緊了緊背上的我,直起腰來,飛快往衞生所走。

高燒39.5度。那個胖胖的老中醫從我腋下抽出體温計,同情地説。

我打了兩針屁股針,拿了藥,在老中醫那裏歇了一會,娘倆又走上回家的路,又去經受一次精神的折磨。

母親的勇敢來自我,而我的生命,來自她。

長大後,我需要獨自去走那段路,上學。

因為路遠,天未亮我就得出門,然後走過那些小橋、墳墓、竹林和蕭索的風。我害怕,便不停地在門口徘徊,企盼地看着母親。我希望她和我一起走。

母親説:“你已經長大了,有些事你必須去經歷。你自己的路,你要自己走,沒有人可以一直陪着你。走吧。”説着,擰亮了家門口的一盞路燈。

昏黃的燈光照在竹子頂部,亮出一點模糊的綠,像在陽光下的坦然,很温暖。我看着那點亮光,勇敢走進黑暗裏,直走到天邊發白,走到太陽升起來,把光線灑滿整個大地。

那時候,母親每天都會這樣看着我走,直到我走得越來越遠,遠得離開她的視線。而那盞燈的温暖,會伴我一生,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