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再次美麗地往返人間。滿山遍野都是桃花，璀燦，亮麗。透過那一瓣瓣初綻的芬芳，我又隱約看見桃那粉紅的臉龐，映着一叢叢玫瑰色的記憶，讓三月的故事掛滿所有的枝頭。
認識桃是在一個週末的早晨。那天風和日麗，和文友欽約好到野外踏青，看桃花去。玩着玩着，累了，在姐妹亭擇了個位子坐下。欽扶了扶眼鏡説，咦，是桃呀，真巧。對面柵欄上的女孩笑着，很甜很輕的笑。哦，這是我的鄰居——桃，小學教師。我對着對面的女孩笑了笑，然後又轉頭向欽示意一下，表示感謝。可我真的怕，我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又要做什麼。我真的有些緊張。桃在後來回憶説，那一刻我就盯上你啦，覺得應該愛你，不為別的，就為你那低頭沉默而義虔誠的樣子。
欽常和我泡在一起，打牌，逛街，聊天。欽説你怎麼不問我和桃的故事。我説沒這興趣，不過，我很想知道怎樣才能和桃擁有一個愛情故事。其實，欽家和桃家只隔着一堵牆，不厚。他們少説話，遇上，笑笑，僅此而已。那時，我的情緒特糟，老往欽家跑。總不見桃。桃的妹妹説，你們男孩子都笨，我姐説啦，像你這樣一天三趟地追着，早晚會累壞身子骨的。我想想也是。
以後又去了幾次，欽家大門緊鎖着。又見桃的妹妹，她説欽搬家了，進了教育局宿舍，四室兩廳，夠氣派的。我説你姐也會搬家的是嗎？她不答。她的纖指撥弄着烏亮亮的黑髮。家是不會搬的。但應該感謝欽那在教育部門當頭兒的父親，不然我姐從農村跳進城裏少説也得五、六年吧——這樣吧，既然都來了，就進來坐坐吧；就算交個朋友，坐坐，好麼？
進去，桃早等着。先是沉默，接着就是沉寂了。最後我急了，我説我來得正是時候對麼？桃緘默。桃站起遞過來一杯茉莉花茶，很香。你老家在鄉下？我點點頭。你熱衷於文藝創作，還在省內外發了不少作品？我又點點頭。你沒有女朋友，這事煩得你老在別人家的閨窗下走來走去？我緘默了。
到了後來，是一個秋雨蕭瑟的夜晚，桃在靠西的窗櫺下為我温了一壺白酒。桃的臉開始泛紅。桃説燙。桃説她家也在農村，很偏僻很貧窮。一眨眼就是1800多個日子，那時欽常來串門，嘴上老掛着西川、里爾克、萊蒙托夫，到後來就剩下你還有你那一天只吃兩個麪包一碗麪條的日子。欽説你在石材廠，欽説你為了家裏的父母寧肯讓自己蒙受委曲，欽説你除了寫詩啥也不行，欽還説你為了一個女孩可以忍飢挨餓跑幾十里路為她採回九百九十九朵桃花……
是的。我夜夜都在想念那個叫“桃”的女孩，我可以告訴你，我愛她！你相信嗎，今夜我可以把這第一千朵桃花交給你……
當入冬的第一場雪嚴嚴實實地落滿了這個小城的時候，桃就依在我的懷裏。桃的臉還是那麼紅潤，整日整夜，依偎着的桃一直對我重複一句話“我愛你！我永遠愛你！”。聲音輕輕的，如雪，一瓣一瓣地滑落，沾上我的眉睫，融入我的心坎。
不久，石材廠搞承包，我就退了出來。先搞雕刻，又外出打工，手頭拮据，寄回的錢屈指可數，偶爾逢上急事還得伸手向桃要錢。錢多了，信卻少了。一次出差回故里，碰上欽，他的.臂彎裏多了一個窈窕女子，是桃的長髮妹妹。欽説，甭傻了，你的桃只是個平常而寂寞的女人。
再次見到桃，是兩年後的春天。燕子很早就飛回了南方，樑上又多了一個新壘的泥巢。我坐在欽家大門的台階上，抽着悶煙。突然，關閉的窗户打開了，我遠遠地聽見桃在喊，傑，快過來幫幫。我的紅裙拉鍊卡住了啦。那時太陽暖烘烘的。灑滿了整個院子，而那開花般的聲音飄來飄去，縈繞在四周，像雲似霧久久不易散去。我心裏一熱，想過去，但邁不開步子。不過桃還是望見了我，笑笑，像那漫山遍野的桃花，開得悄無聲息……
這是三月，我知道我是在步入春天，而我的身後團團簇簇都是桃花，裹着一片片粉紅色的記憶肆無忌憚地綻放着，只是，我一直沒能清晰地記起，那第一千朵桃花不知被誰隨意地丟到了哪裏……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