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學生，那些十一二歲的孩子們在我的面前，歡快地玩鬧着，我微笑地看着他們，心裏盪漾着暖意，眼前似又看見燦爛的、滿樹淡黃的桂花雨紛紛而下；又聞到了馥郁的香氣，如蝶兒在我的身邊飄舞、縈繞……
許多年以前，在一座小小的三層樓前，有一個不小的院子，院子前邊種了一排美人蕉，火紅、金黃的花朵在碧綠的寬葉映襯下炫耀似的張望着四周，院子兩邊有修竹、桂花……
這小樓是學校的圖書館，因為教室不夠，騰出一間作了我們的教室。於是，平日裏，我們這些十一二歲的孩子就是這樓的主人。
十一二歲的女孩，本該像燕子般輕靈，像百靈鳥一樣歡暢，可是我卻自閉而自卑，因為貧窮，因為敏感。
那天，天下着大雨，我又遲到了———雖然我比平日早起了半個小時，但路遠道滑。我懷着怎樣的羞怯啊，挪到了教室門口，驚恐地朝裏張望，害怕遇到如天空一樣陰沉的臉，陰沉臉下傳來的呵斥，還有全班同學異樣的眼神。還好！只有語文林老師！他正來回踱着步，督查同學們專心讀書。看見我，林老師有力地一揮手，一句話也沒説，招呼我進去。我低着頭，跌跌撞撞地跑進教室，似乎全班同學都停止了讀書，冷眼看着我的狼狽：全身濕透，手裏攥着已無法遮風擋雨的破舊的傘，鞋子———布鞋已濕透，水漬漬的，又重又涼……等我坐定，才發現，沒有人注意我，同學們都在專心讀書。我的同桌關切地看了我一眼，踱過來的林老師隨手輕輕給我拉開的凳子。我平靜下來，端起書，認真地默讀起來。
“叮鈴鈴”鈴聲再次響起，又該上課了。我的腳冰涼，寒氣透骨。我蜷縮在自己的角落，不敢移動半點，我怕同學們問起我那濕得流水的鞋，拿我那破舊的傘當玩具……
這是一節語文課，林老師的課。
奇怪，林老師今天沒講課文，而是講起了他求學史：那時，我上學必須趟過兩條小河，暖天還好説，冬天河水冰涼刺骨，一天要趟一個來回，到來年春天，我的十個腳趾頭全都掉了……教室裏安安靜靜的，連平日裏什麼都無所謂的.“老留級生”也沒鬧一點動靜。“求學難啊，可就是這份難才磨鍊人，鍛鍊人啊。經受得住這份難，你就會變得堅強，你就前途光明……”
我抬起頭，林老師微笑着，一束陽光照在我的臉上。
雨後初晴，在陽光的照射下滿樹是一眨一眨的歡快的孩子的眼。“唧———唧———”藍天高遠，百靈鳥鳴聲悦耳，帶着濕潤。我的身上灑滿陽光……
課後，林老師拿來羽毛球拍，同學們蜂擁而至，爭着搶着要和林老師對打。
我默默地站在一邊，心裏充滿了羨慕和渴望。
“小春，來，和老師打一個。”林老師突然大聲呼喊着。同學們四處尋找，歡笑着簇擁着我，硬將羽毛球拍塞在我的手裏。
林老師像慈父一樣，對我微笑着。
小小的羽毛球悠悠地飛了起來。
仰起頭，我看見了，我看見那燦爛的、滿樹淡黃的桂花，正紛紛地，閃着亮光，洋洋灑灑，飄然而下，那濃郁的香味，似要將我擁抱……
許多年過去了，每當聞到那桂花香，內心就抑制不住地湧起暖意，那温馨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林老師正慈父般地對我微笑……
我微笑地看着我的學生。
孩子們，你們看到那紛紛揚揚，閃着亮光的桂花雨了嗎？聞到那馥郁的桂花香了嗎？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