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衞朱爺爺

還記得小時候，和爺爺奶奶住在政府大院裏，院子門口有兩間小屋，是傳達室。我還記得那個門衞朱爺爺，記得他臨走前給我的一大包奶糖。

院子裏的爺爺奶奶我都認識，都是財政局裏的退休老幹部——爺爺的同事。但有一個人不一樣，他很瘦，背總有些彎，操着我聽不懂的醴陵方音，臉上的皺紋都疊在了一起，模樣不太討人喜歡，他就是門衞朱爺爺。

我之前一直很怕他，因為總是看見他對別人兇。門口進來一個陌生人，他總會圍着人家盤問好久。過春節時，我們幾個小夥伴總喜歡在院子裏玩花炮。有時會把一個點燃的“魚雷”丟在池子裏，嚇的那些魚兒一溜煙兒就遊走了。有時我們甚至丟一個響炮在別人的'車上，弄得全院的汽車一起“唱歌”。每次當我們玩得高興的時候，朱爺爺準會趕到，大聲斥責，那張原本就黑漆漆的臉漲得通紅。當時我很討厭他，認為他是一個兇巴巴的老頭子。

一天我放學回家，發現家裏沒人開門，門裏放了一張紙條，是奶奶告訴我要在傳達室裏等她。雖然很不情願，但我還是去了。總比在門口受凍強。一走下去發現朱爺爺已經在門口等我了，我慢慢地移進傳達室，一直沒有正眼看他。因為我在，所以他決定把暖爐打開。這是一個老式的暖爐，要換蜂窩煤進去，我在想這年代還有這種煤爐的存在。煤火上來後，他就一直在忙別的，忙着整理報紙，把報紙按期放好，忙着換蜂窩煤，忙着把包裹送到各家各户。我閒着沒事，便在研究他的這兩間小屋。較大的一間是傳達室，但也只有一個煤爐，二把長椅，一排放信件的櫃子。我推開一道門，發現是他的卧室，其實也只有一張小牀與一張脱了漆的桌子而已。這時他走了進來，遞給了我一瓶太子奶，我接過來説了聲謝謝，我看見他笑了，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還是不漂亮，但是有了慈祥的味道。

後來，我從各個奶奶的談話中知道了一些關於朱爺爺的故事：他妻子幾年前得了重病，為了給她治療花光了家裏的積蓄，但最後還是去世了。朱爺爺的兒子出去打工了，他身體也不太好，只能來當個門衞。沒想到他這麼不幸，卻總能把自己能做的事做得一絲不苟。他一個人提着桶子去換煤，一個人抱着一大堆信件爬上爬下送到各家各户。我開始有些同情他，有時會向奶奶要幾個蘋果，悄悄放在他的桌子上。發動小夥伴告訴爺爺奶奶，以後希望大家自己去拿信件，拿包裹，減小朱爺爺的工作量。大家都默默地開始了行動。

直到有一天，朱爺爺突然拉住我，塞給我一包糖，小聲對我説：“謝謝你的蘋果！”我一驚，原來他早就知道是我送的蘋果。他轉身就走了。

第二天，我再去送水果時，他已經走了。桌上、牀上收拾得乾乾淨淨，他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走了。或許他回老家了，或許到別的地方去謀工作了，問了爺爺奶奶，也沒有任何答案。

他就這樣離開了大家的視線，但我仍然記得他，記得他那張佈滿皺紋的臉。記得他留給我的那一袋已經融化的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