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我踏着秋的落葉
唐晉楓
一直以來，在人們的印象中，春天的大自然都是綠色的。也難怪，古往今來，但凡文人雅士詠春、贊春、惜春、留春的詩詞歌賦大多離不開一個綠字，諸如王安石《泊船瓜洲》中的“春風又綠江南岸”、杜牧《江南春》中的“千里鶯啼綠映紅”、宋祁《玉樓春》中的“綠楊煙外曉寒輕”、白居易《落花》中的“勸君嘗綠醅、教人拾紅萼”等膾炙人口、耳熟能詳的美文佳句。似乎一個綠字，便寫盡了春天大自然的勃勃生機和無限生命。
但如果用心觀察，卻會驚異的發現，早春、仲春、暮春這三春時節，乃至初夏，大自然的景色卻並非完全是一泓均勻的綠色，那十萬葱蘢青山、千里依依河岸，但凡針葉、闊葉等常綠喬灌花木的老枝熟葉總是黛綠深深，而逢春而發的新穗初葉卻是碧綠淺淺、剛剛孕育的細芽嫩蕾則是鵝黃淡淡，所以，準確的説，春天大自然最真實的本色應該是黛綠、淺綠、鵝黃相間色。於是，我忽然明白了楊巨源《城東早春》中“綠柳才黃半未勻”這一千古絕句並非是空穴來風，也非是純寫意手法，而是極為細膩、極為逼真的喻景寄情之作。
都説一月梅花紅、二月杏花白、三月桃花燦，這個季節那真個是繽紛的世界、落紅的海洋，再加上多重複式的綠色，僅就顏色而言，春天就足夠絢爛了。但如果單説顏色，似乎還不足以還原、揭祕春天的多姿、綺麗與深刻。就在我們痴情於萬紫千紅、粉粧玉琢的迷離，並由衷的讚歎春天把大自然塑造的如此美輪美奐的時候，也許，很少有人注意到，春天還同時給我們演繹着一場詩情畫意的生命大輪迴，雖然少了一份“無邊落木蕭蕭下”那般的壯觀，卻多了幾縷“化作春泥更護花”那般的柔情，那就是春落。
當我們走進野性森林，漫步風情公園，去親吻花露含香、去傾聽風聲如語的時候，一片、兩片、三四片或淺紅、或老黃、或焦黑、當然也夾雜着幾許綠色的熟葉，會在你忘情神遊中，悄無聲息的從已經長出新芽嫩蕾的老枝上飄然而落，有時，落下的葉子會碰到樹枝或其它的葉子，這時的它會發出幾聲輕微的“嘁嚓”聲，偶爾，還會非常湊巧的飛落到你的頭上、肩上、脊背上，爾後極不情願的滑溜到地上，若是趕上一陣清風拂來，那麼，飄落的樹葉就變得紛紛揚揚、姿性而灑脱，如此這般的走過了三春、走進了初夏，地上早已堆滿了厚厚的一層，把已經漸變成腐殖質的秋葉蓋得嚴嚴實實，如果不加回避、信步而行，那麼，腳底下就會發出一陣陣節奏、細碎、柔和的“沙沙”聲。當然，也並非所有的樹木都會春落，其中最為常見的、數量最多的、延續時間最長的當屬樟樹，還有竹子。
春落，其實並不神祕，她一直就存在於大自然新陳代謝、生命輪迴的過程中，只是我們總是太沉湎於落葉總是那個秋的習慣性思維，總是太過於痴迷春天的美豔與張揚，總是太過於關注新生命的嬌嫩與嫵媚，因而往往忽略了那些甘願為新生命讓出空間而選擇優雅離開、甘願為新生命提供二次養分而不惜讓自身零落成泥碾作塵、甘願讓人們在盡情品嚐詩意春華的同時感悟詩意人生而泰然迴歸的樸素落葉！
最難忘花信年華，最留戀青春不老。然在匆匆前行的歲月中，我們終將漸漸老去，縱算是人生百年，紅顏能有誰駐？更何況，老者去、少者長、幼者生，本就所有生命循環之定律，就像那老枝熟葉，當她完成了孕育與再生的使命後，必定要選擇離開，不是在春秋，就是在冬夏。所以，作為大自然生命物種一分子的人，我想，倒真的不必太在意生命的長度，而應把無奈收起，讓感慨靜音，放懷於天地之外，縱情于山水之間，讓生命在內涵日深的厚度中昇華、重組、延伸。如此，或許還真能妙齡如昨，童心猶在。
這，才是春落給我們傳達的哲學信息，叫做生命的揚棄！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