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崽，起來吃飯了。”睡夢中被你喊醒，一看錶，不到7點鐘。每次我回單位時，你總是早早的起來，把飯菜都做好了才去做其他的事情。這個“慣例”應該從我初中寄宿開始，那時候離家遠，車又少，需要早起趕車回學校。無論冬夏，你總會早起來給我做好早餐，然後把我送上車。後來，我上大學了，每次返校，即便我不用起那麼早，即便我自己可以做，你依舊在天矇矇亮時備好了飯菜。參加工作後，我已不再阻止，那是一份愛的早餐，我欣然享用着。
而今，我回到家，屋裏空蕩蕩的。“爸爸，我回來了。”卻聽不到那聲熟悉的應答—“我滿崽回來了，吃飯了嗎？”我放下行李，在屋裏轉了兩圈，努力地想找到點什麼，可是沒有。我忍住淚水，趁奶奶不注意跑了出來，我來到你的墳前，對你説“爸爸，我回來了”，眼淚再也憋不住了，我任它流。
我給你點上一根煙，看着那縷縷青煙，我心中有説不出的苦味。你愛抽煙、喝酒。我們小的時候，條件並不好，你買的是煙絲，抽的是水煙，再後來買的也是便宜的紙煙。哥哥長大了買了貴一點的煙給你，你罵他“敗家子”。為了讓你戒煙、戒酒，沒少開家庭會議，媽媽也沒少跟你吵架。但最後的結果是，你的兒子煙酒不沾，而你卻沒有什麼成效，直至煙成了奪走你的元兇。
有時候我想不通，不都説好人一生平安嗎？你為人耿直，善惡分明；你幫助別人，從不推託。我們兄弟兩從小受你們的薰陶，熱心助人，孝心敬老。只是我還貪戀着你們的愛，我覺得我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我還記得工作後把第一份工資給你們的情景，並憧憬着：我要用我自己賺的錢帶你們去旅遊，帶你們去拍個結婚紀念照……可這一切都還沒來得及。
你一輩子勤勞、節儉，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和哥哥讀書，你沒少辛苦。當別人家住新房了，我們在讀書;當別人家買車了，我們在讀書;當別人家小孩結婚生子了，我們還在讀書。因為你堅信:讀書才有出路。你説我們家族衰落除了特殊社會環境還有就是讀書聲少了，你説你自己沒讀到什麼書，吃了數不盡的苦，即便砸鍋賣鐵也希望我們多讀書。你説你自己沒有經商頭腦，又沒有一技之長，只能靠體力來養家。你總覺愧疚，感歎自己上有老人不能時常盡孝，下有小孩不能傾心培養。你希望老人身體健康，你要求我們先成人再成才。
好不容易，哥哥成家立業了，而我也畢業工作了，苦日子過完了，你卻走了。短短半個月，你面容憔悴，走路都很吃力，只能躺着。哥哥打電話告訴我情況時，我在辦公室裏嚎啕大哭，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第二天，我來不及請假便趕了過來。在醫院裏看到你時，你很高興，可我的心裏很痛苦。曾經在我眼裏叱吒風雲無所不能的爸爸，不曾想步伐已是蹣跚;曾經在我眼裏威嚴高大教我頂天立地的漢子，卻被病魔折騰的如此瘦弱;曾經以為你的愛永遠是我幸福的籌碼，不曾想我雙手緊緊抓也抓不到它；病痛留下的痕跡如此斑駁，我一瞬的心疼走過了你所有的春夏。深夜在醫院裏陪你時，你還在擔心我睡的好不好，晚上怕把我弄醒，你儘量忍着少上廁所。這就是我親愛的爸爸，怎麼捨得讓你遠去。我跟哥哥還是不信，我們也沒將實情告訴你，帶着你去了另一家醫院用最先進的設備再做檢查，結果卻是最不想要的。看着診斷書，我是多麼的無助，我跑到樓道里痛哭，我感覺天都要塌了。
曾經坐在你的肩膀打量這個世界;曾經牽着你的手走向校園;曾經從你手裏接過行李走向有詩的遠方。你在時，我未曾覺得“兒子”是一種稱號和榮譽，叛逆期的我沒少跟你鬥嘴。現在你走了，我才知道這輩子兒子已經做完了。下輩子做你兒子的福分，不知道有沒有資格再輪到。再沒人喊我“滿崽”了，再沒人催我找女朋友了，再也沒人催我回家過年了。你在的時候，家鄉是我的老家，是我疲憊時的休憩地，是我再出發的動力源;你走了，夢見的次數會越來越多，回去的次數只會越來越少。我不敢回去，我不敢回到那個生我養我的地方，那裏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能帶出我的眼淚。
你在時，媽媽基本上不用做飯，每餐都可以吃現成的`。這麼多年的寵愛，當你走了，媽媽連飯都做不好。看着那個曾經心靈手巧的的人，笨拙的切着菜，我突然好心酸，好心痛。你在時，你們總是吵吵鬧鬧，挑的都是對方的不順眼，媽媽也念唸叨叨有説不完的話。可你走了，媽媽的話也少了，有時候愣愣地發呆。而她，在我們面前從沒有流過眼淚，包括你入土為安的那天。可好幾次，我聽到她一個人在房間裏哭泣，自言自語，亦或是在跟你説話。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不是你把我養大，我陪你變老。而這樣的幸福我定然體會不到，必將留下“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無數次在夢中哭着醒來，是思念，是悲傷，是孤獨，亦或是恐慌。有人説沒爸爸的孩子膽兒小，你走了，我感覺我的世界都變了，變得像一顆小草。我很想把這種難言的遺憾和心情告訴身邊的年輕人，珍惜當下，珍惜身邊的親人，珍惜身邊的愛。
假如有來生，我希望還是做你的兒子;假如可以重來，我一定要做的更好。我會時常跟你打電話，講講我學習工作的事，而不是每次簡短的問答式對話;我會偶爾陪你喝點小酒，來點男人之間的閒談亂扯，而不是隻知道勸你戒酒戒煙;我會陪你一起早起做早飯，而不是貪念那份愛，獨自享受。謝謝你做的一切，雙手撐起我們的家，我一定振作，去擔起我應該承擔的責任，去面對未曾走過的路，因為你也希望我們，好好的。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