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簡易板房連成一片,上面插着鮮紅的五星旗幟,像火。
遠遠的,有一個人踽踽而來。
這是多久了?他不知道。不捨晝夜地演算,不問春秋寒暑地試驗,不停地在大漠奔波,一剎那數年的辛酸如潮水蜂擁而至,都只化成一聲彌留在歲月裏的長長歎息。
不過萬幸。那人欣慰地笑起來,他們成功了。
氫彈爆破綻放出的巨大雲朵,是他這麼多年來,看過的最美最美的一場焰火。他的身後,茫茫黃沙上,有兩行腳印,深深的。
那人叫于敏,中國“氫彈之父”。
大山中的春天是最好的時節。
皚皚的`積雪融化了,漫山遍野不知名的野花兒開了,破了冰的小河裏,有那種細頭細尾的黑魚來回遊動。
還有那些小小的身影,開始四處奔跑,揚起來一路銀鈴兒似的笑聲,直直地灑在了他的心上。
萬物齊生。
他扶着妻的手,顫顫悠悠地坐在石頭上。兜兜轉轉已十年餘,如今好不容易捱過了冬天,可他的身體卻再不如從前了。
只是那間磚瓦房裏的三尺講台,那一百多雙烏溜溜的眼睛,那一聲脆生生的“老師”,自始至終,都縈繞在他的夢裏。
他和妻走遍了半個地球,最後卻在一座小山村駐足。
還要再待多久?兒女這樣問。如果要他説一個答案,真的希望是——永遠。他叫朱敏才,昔日的駐外大使,今天的鄉村教師。
他嚥下一口烈酒。
他想起來走的時候老母親朝他揮手,想起來那面高揚的黨旗,想起來最終沒能忍住的淚水。
物是人已非,欲語淚先流。
“爸爸,聽説那邊,已經通水了呢。”
他捧起一抔土,慢慢地,慢慢地,覆在老父親的墳上。
村口的廣播裏,南水北調已然拉開厚重的大幕。
他叫趙久富,一個為了南水北調而流離故土的移民書記。
在我們的記憶裏,還有新疆晴空上盤旋高飛的獵鷹,還有炎黃子孫脈脈相承的善舉,還有遠赴非洲抗擊埃博拉的中國醫生,還有過年時巷子深處大院兒裏飄來的餃子香……
他們長久地隱姓埋名,長久地默默奉獻,長久地,不為人知。
他們都只是中國十三億人口裏微小的幾名。
然而看到年逾九十的老人卧在病榻上,那雙曾經會晤過無數國際友人的手顫抖着畫下兩個字。
“是‘想念’嗎?”他的妻問他。良久,他搖頭。那一瞬間,就好像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被喚起。
正是他們。
正是他和妻十年的信念,山區的孩子有了知識的希望;正是他夜以繼日的計算,中國不再受列強的欺辱;正是他以身作則的搬遷,南水北調工程得以開展……
儘管這個社會依然有貪的官污吏和假冒偽劣,依然有坑蒙拐騙和私利至上,但他們,以小人物不可阻擋的力量,成為我們心裏的一道光。
感動的意義在於延續。一個人也許少,一些人也許不夠,然而總有一天會是無數人。只要肯信,只要肯做。
被感動,然後感動,為有源頭活水來。寫下這一筆,也許只是出於本能的敬意。
感謝他們所帶來的感動。
那麼現在,信念比生命還重要的一代,請接受我們深深的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