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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公好龍似的情和愛--周樸園(網友來稿)

欄目: 教育隨筆 / 發佈於: / 人氣:1.26W

呂厚澤  

      講讀《雷雨》一課,不免要涉及“周樸園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個舊話題。一言以蔽之不難:一個性格十分複雜的反面人物而已。他像康大叔那樣兇殘,葛朗台那般貪婪,也有魯四老爺似的道貌岸然……但他又不與學過的文學作品中任何一個反面形象重合。特別是教材所選的第二幕“周魯相認”一場,周樸園對魯侍萍那種似愛非愛的感情和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更使這個人物的“廬山真面目”雲遮霧障,和時下唱得正“火”的“縴夫的愛”大不相類。簡言之,可以説這是一種葉公好龍式的“愛”。

    全劇的故事發生在不到24小時內,背景卻遠在30年前。其間的歷程在劇中斷斷續續地展現。為了看得更明白些,我們不妨聽聽作者曹禺的介紹:

    “30多年前,周樸園是個大少爺,曾到德國求過學,並不像他後來的兒子周萍那樣胡鬧。而魯侍萍當時是周家的侍女。這女孩子當時漂亮、伶俐,還讀過些書。在日常的接觸中,周樸園感到魯侍萍很懂事,能聽得懂他的話,服侍得周到,於是,對魯侍萍產生了感情。猶如《紅樓夢》中賈寶玉對晴雯、襲人那樣。以後,就發生了關係,生了兩個孩子。周樸園的父母也是默認了的,已成了周樸園的偏房。後來,魯侍萍被周家趕走,周樸園是不情願的,但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他又是沒有辦法阻止的。何況在趕走之前,周家始終未讓他與侍萍見上一面。”

    這類故事在舊戲《孔雀東南飛》等中也有,與巴金《家》中的高覺慧和鳴鳳的愛情受挫也相類。男女相戀,門第懸殊,父母堅拒,惡人作祟云云。釀成悲劇,其主人公往往是人們同情和讚揚的對象。但生活或藝術真實也會推出另一類主人公,周樸園即是其一。他沒有像焦仲卿隨劉蘭芝殉情,也沒有如高覺慧憤然出走。他活着,也沒有離家,於是周家天下從此多事。作者又作如下分析:

    “一個人對初戀總是難以忘懷的,何況侍萍還為他生過兩個孩子,最後又因為被他遺棄而投河自盡。特別是他以後的婚姻並不美滿,這更加深了他對侍萍的懷念。繁漪是很傲慢的,不聽他,不吃他那一套,這從‘吃藥’那一場可以看出來。如果侍萍也算‘太太’的話,繁漪是第三個,第二個應當是一個門當户對的舊式小姐;周樸園和她結婚,兩個人很不幸福;這個人身體不大好,加上週樸園不愛她,結婚不久,大約是在周去留學的時候,就病死了。在這種情況下,周樸園自然就更加懷念她最初的戀人了。”

    30年來,周樸園有如葉公,把他和侍萍這一段戀情作為“龍”的形象,牢牢地“畫”在他的記憶中,也體現在他的一部分現實生活中,比如保留了侍萍“從前頂喜歡的東西”(傢俱等),保留了她“因為生萍兒,受了病,總要關窗户”的習慣,甚至念念不忘“那頂老的箱子裏,紡綢的襯衣,沒有領子的”舊襯衣以及那件舊雨衣……作者讓周樸園如此念“舊”戀“舊”,是頗具苦心的,善良的讀者和觀眾也許會因此有所原諒他。可不,連魯侍萍不也幾乎被軟化了麼?

但即使痴情至此,細心的讀者仍不難看出,周樸園壁上、樑上畫的“龍”已面目皆非。第一幕中他教育周萍,要他“把現在的行為完全改過來”,威嚴地宣稱:“我的家庭是我認為最圓滿、最有秩序的家庭,我的兒子我也認為都還是健全的子弟,我教育出來的孩子,我絕對不願叫任何人説他們一點閒話的。”從這一“總綱”出發,周樸園抽筋換骨,搞了故事新編:“30年前在無錫有一家姓梅的”,“梅家的一個年輕小姐,很賢慧,也很規矩”,後來“正式嫁過周家”,只是“有一天夜裏,忽然地投水死了……”她的兒子記得“母親的名諱是侍萍,母親臨死,自己替我起的`名字”……這一切表明,周樸園的畫“龍”,只是為了供自己在靈魂空虛時填充,感情寂寞時咀嚼。一旦“生龍”降臨,夢想成真,他決不會用這張舊船票重登當年的客船的。

把握了這一點,認識這一段“相認”的戲就毫不困難了。從周魯相遇到相認,周樸園發問四次:“你--你貴姓?”“你姓什麼?”“你是誰?”“你、你、你是--”形成一波四折。精明的周樸園問得拙,聰明的魯侍萍答得巧,事態則越來越明朗,周樸園的語氣也越來越迫切。真相大白後,周樸園的態度、語言似乎陡變,但變而不離其宗。他首先要弄清:“你來幹什麼?”“誰指使你來的?”兩大問題。答案是令他放心的:這完全是邂逅相遇。於是他用30年的“畫龍”用心良苦地暫時穩住了侍萍的情緒。周樸園畢竟不是葉公,一旦“真龍”下凡,一逃了之;他老謀深算,伺機出擊,力圖將30年的積案了斷於瞬息間。我們不妨來研究一下他的帶有“好”字的七段台詞

    一曰:“那更好了。”這是在穩定住對方情緒之後,沒了各種顧慮,準備“明明白白地談一談”了。

    二曰:“那雙方面都好。”這是在得知最有嫌疑的知情人魯貴並不知情之後,封口壓靠不再困難時説的。

    三曰:“好!痛痛快快的!你現在要多少錢吧!”這是最能顯示周樸園的階級本質的一句,表明他要祭起自以為無所不能的法寶,驅走“真龍”了。

    四曰:“也好,我們暫且不提這一層。”隨之他提出了辭退魯貴父女的計劃,顯得多麼果決!多麼周密!

    五曰:“好得很。”那是在侍萍表示大後天就離開這地方之後,他以為可以畫句號了。

    六曰:“好,好,好。”魯侍萍表示既不要他償還感情債,也不要他以金錢抵償,周樸園最後的威脅全部解除,對他確實再“好”沒有。

    七曰:“很好。”周樸園宣佈:“以後魯家的人永遠不許再到周家來。”魯侍萍同意:“我希望這一生不要再見你。”

    在這一過程中,周樸園到底給了魯侍萍什麼呢?也有。那就是一,讓她“看一看”(但決不是“認一認”)兒子周萍,這一點做到了。二,給了一張5000塊錢的支票(被侍萍當面撕了)。5000塊錢值多少?有一個參照數據,如魯大海揭發:“你從前在哈爾濱包修江橋,故意叫江堤出險,--”“你故意淹死了兩千二百個小工,每一個小工的性命你扣三百塊錢!”這麼一比,魯侍萍30年受的苦只值這筆“收入”的1/720!這就是周樸園對魯侍萍的“情”和“愛”!

    至此,周樸園這個性格複雜的人物清晰地展示出來了。政治上他是工人階級的死敵,經濟上他是喪心病狂的吸血蟲,私生活上也是十足的偽君子,他葉公好龍式的“愛”便是從深層次上體現了這一點。也因此,作者説:“周樸園這個人可以説是壞到家了,壞到連自己都不認為自己是壞人的程度。”這是一個看似難以理解卻又多麼剴切的“操行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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