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歲，媽媽便出去了。
和爸爸一起呆到五歲。那年，媽媽回家度春節，短短的二十多天，她又出去了——和爸爸一起。 他們説：要乖乖聽話，爸爸媽媽出去掙錢，供你讀書。 我安靜地點點頭，然後他們就離開了——在那個陽光燦爛得刺眼的夏天。
記得，那天我沒有哭。
她帶我離開了隨州，到了她的家——那個陽光燦爛得刺眼的夏天。記得，那個夏天，街道邊的樹很豐茂，綠綠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撒下一片班駁——一如我不知所措的心。
我踩着七月的尾巴，來到這個並不熟悉的地方。
這是夏天，是學生們度暑假的日子，所以她沒有讓我去上學。她自己在家裏教我——聽説，她退休前是個老師。
她教我，還有表姐。表姐比我大一歲，卻已經是小學二年級的學生——表姐上學是比較早的，所以，她幫表姐補課。
記得那時她表揚我，每天。她出題給我做，每天。是的，每天，不多不少，二十道。儘管都是些簡單的計算題。我還是每天做着，因為每當聽到她的表揚，我就會很開心。
記得有一次，急着和表姐、哥哥出去玩兒。在情急之下，也就答應哥哥，讓他幫我做了——那時，哥哥是小學五年級的學生。
那天，我們回來得很晚。我滿身泥土，一進門便聽到她叫我。看看錶姐和哥哥，他們都是一臉的'垂頭喪氣。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家裏很靜，真的很靜。怦怦、怦怦，我如此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我被她叫到了跟前，“今天做得真好，以後也要努力啊……”她説。我就這樣卻手足無措地被她狠狠地表揚了一頓。
一場虛驚，我們都鬆了一口氣。表姐説，或許她不知道吧。
不知道嗎？或許吧。“你真的不知道？”我真的很想這樣問她，卻終究沒有勇氣去這樣做。但我從此以後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我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哥哥經常捉弄我。她總是護着我，我也就因此肆無忌憚起來——每當受到哥哥的捉弄，便放聲大哭。因為每當我哭的時候，她總是會護在我身前，狠狠地“訓斥”哥哥一頓。每當這時，我便躲在她身後，看着哥哥灰頭土臉的樣子捂嘴偷偷地笑。
後來，我上了小學。很快受到了班主任的注意，然後當上了班委，再變成班長，一直到現在。
我至今還記得很清楚：那是開學的第一天，班主任老師在黑板上寫了一首兒歌，讓同學站起來讀。那些字，我都是認識的。望望四周，卻沒有人舉手。我心裏一陣得意——“就我認識呢！”我的手就那樣突兀地在一片沉寂中舉了起來，然後我站起來……只是後來想起，卻忽然覺得那時那首兒歌應該是每個同學都認識的。可是，卻為什麼沒有人舉手呢？
或許，就是我小學生涯的第一天的那第一堂課成就了我，才讓我有了今天。
真的，優秀只是一種習慣。
那時，我一直把這些當作是理所當然，並沒有去在意什麼。直到有一天……
家裏來了客人，客人帶着一個孩子，和當年和她一起來到這裏的我一樣大的孩子。她也出題給他做，然後在他做完之後美美得表揚了他一番。只是，我瞥到那個孩子做的算術題，卻吃了一驚——二十個，竟幾乎沒有幾個是對的……
我剛準備説些什麼，卻又聽見她對那孩子的誇獎：“真聰明！”
忽然間，我愣住了，彷彿覺得那個孩子成了當年的我，而現在的我，便成了當年的哥哥……或許，我該去問問哥哥；或許，我的猜測是真的……
我沒有再開口説些什麼。但是，我也知道了些什麼。
是她，我的一切都是因為她。
或許從來都不會有人想到，在學前班裏的我，是個每天都被老師痛批的“問題孩子”。
現在，這個“問題孩子”長大了，讀了初二了。這個孩子，現在是個驕傲的孩子——無論是否有資本，她還會這樣一直驕傲下去。——因為當年她的奶奶那無數次違心的讚揚都已經深深地銘刻在了她的記憶之中，而且，將永遠銘刻。
不要不相信，這個“問題孩子”就是現在的我。
看着她漸漸駝下的背，我終於發現原來我已比她高出那麼多。
八年了，八年。
九月，飄着橘子淡淡的香氣。陽光燦爛得刺眼，卻温暖，聖潔，美好。在這金色的光輝下，我安靜地看歲月從身邊流過。風很大，吹着剪不斷的思緒。曾經啊，曾經……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