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不得不走夜路。
這路，是鄉間的路，總是又狹窄又坑坑窪窪。崎嶇不平，凹凸不平，很是難走。特別是在夜裏，要走這樣的路，需要小心，而且有膽量。
丘陵地帶，多山路，大多偏僻。暮色蒼茫，天光幽暗，兩旁的山嶺黝黑，像一團陰影，總是跟在身後隨行；如同什麼幽靈，追着你走。兩旁莊稼地又很清幽，四周多灌木叢、多樹影、多石堆、多崖谷洞穴。路雖然在腳下，但不知伸延到哪兒，會經過什麼的場地，冷不防就會跳出一個什麼東西出來。好像是事先潛伏了的，也是安排好的，只要暮色四合，四處起伏的蟲鳴、蛙鼓、鼠吱、貓咪、鷹嘯，這些夜裏的各種聲響就糾結在一起了，讓夜行者感到滿頭濕汗。路，是捉摸不定，寬窄無常，高低無常，深一腳淺一腳走着，每一步都膽戰心驚，驚心動魄。有時候一腳下去，好像人墜入了深淵，有時候一個跌蹺，整個人會向前樸過去。有時候，前面的路基高凸，人就會往後仰，似乎身後有個人把你拽住，使勁一下往後拉扯。最要命的是，正當你的心跳還沒平靜下來，那一簇樹影中，猝然一陣撲哧哧翅膀煽動的聲響，一隻鳥兒“吱”的一下從跟前飛過，消失在幽冥般的深夜裏。
夜，是另一個世界；而路，是夜的延伸。沒有哪條路，有夜路漫長。走這樣的夜路，似乎不應該用腳步，而是要用心。沒有心的.平穩，只有腳步的侷促，是走不完一條平坦的夜路來。一路走着，一路跌跌撞撞；剛走幾步平穩路，又遇亂石藏在黑暗中。一頭大汗，心一直惴惴不安地砰砰直跳。一切都還沒有準備好，路邊又出現墳頭。在這幽幽冥冥的夜裏，墳場總有一兩點磷火或隱或現，當你呼吸都來不及喘息，就見那點點磷光，像一道弧線搖曳向眼前飄來。你來不及驚叫，人早已嚇得四肢抽搐，快要癱瘓下去，才發現是螢火蟲飛過。定定神，擦了一把汗，身後又嘩嘩啦啦聲響，猛然回頭卻什麼也沒有。
夜晚的風，總是讓人揪心的。它一動，四周的草木就動起來。心裏素質再好的人，不免也會怦然。那些黑沉沉的枝杈，在遠處、在近旁、在眼前搖擺，像某個人影在晃悠悠，盪來盪去；就是背個氧氣瓶走這樣的夜路，呼吸也會困難。草尖也在動，莊稼的葉子也在動，整條路，似乎除了自已像塊木頭人不動，一切都動起來，在夜裏，就像張牙舞爪的手，隨時都會把自己的頭皮撕裂。每一步，都很恐怖，每一步，都讓人毛骨悚然。
夜空，雖然離路很遠，但那幾顆星，總是在眼前閃爍。沒有月，只有深沉的夜色。在一夜幕罩裏，村莊在山底下，好像已經吹燈入睡，被一簾蚊帳罩着，朦朧而深奧，沒一點動靜。像是熟睡了，又像是一紙爆光的圖片，不太清晰。
夜路寂靜，四處出現的各種聲響，反而讓夜路顯得更加幽深、綿長。耳根在夜裏，總是通靈，無論是蟲唱、石落、枝折、草斷、果裂、葉墜……，這些細緻的動靜，都分辨得一清二楚，又被風的聲響摻和，或者心驚，或者肉跳。
走夜路，已經忘記了腿腳，只是繃緊頭皮，豎直毫髮，提着一顆心，在能承受身體的路段趔趄。像喝醉了酒，成了這夜色中的一部分，晃盪着，在別人眼裏，似幽魂靈魄……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