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不靜
朝陽將出,寒雨滂沱;落紅四散,遊子遠行;茶肆蒸騰,巷陌嘈嘈。
餘獨徙倚於月台。既上車,車馳乎水上而窮於天際。念此,但覺逝者如煙,前路暗淡,乃眉稍蹙。一丈人視而問曰:“意者公子於心有惑,何哉?”
餘歎息曰:“乃困於近時遭際之窘。自知萬事頗艱,然無措手足;復陷前塵往事,又感意興闌珊。”
丈人屬目曰:“汝之所困,實為市井之聒噪,凡人之憋屈。夫光陰者恰乎蜉蝣止水上,朝露沐火中,人之悲末不過於求而不得。若欲脱濘途而至雲霄,惟斷向時之微圖。君豈自足於江湖底層,摸爬滾打,宴友人於陋巷晚市,着踢拉板,食羝肉串?汝為文史哲,芸芸皆可通。勿間説於知乎果殼之高湯,其説甚爾!誠宜宵衣旰食,披荊斬棘,有所興革。”
餘愀然,問:“君豈願伴敝人窮此旅乎?”
答曰:“惜哉,萬物皆為過客,然亦幸哉。”於是時,丈人至站,遂去。
復遇一女子,旅於此,閒談間得餘長於鄭縣,遂謂餘曰:“嘗聞鄭縣星夜繽紛,何如?”
“嗟夫!恰如詩云:‘玉衡孟冬,眾星曆歷。’”——“何出此言?”
餘吃吃答曰:“悲人皆日勝貴,吾獨向黃昏。以我觀夜,皆若此詩所言。”
女子莞爾,曰:“喻矣!自古勝賢皆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妾以為,人之悲莫不過於得之所求。非皆可至富貴,為功名,誠乃名就且功成之標度不盡一也。為人父母者,嘗以科考不如鄰家明君而斥後生,然以競速不及阿翔,蹴鞠不若梅郎者,少焉。乃於平凡之中寓極一人之夢,雖見辱而不泯初心,成布衣之士,能幾何人?”
“夫光陰者恰乎蜉蝣止水上,朝露沐火中。若生矣,樂矣,老矣,夫復何求?”
復曰:“且斯人如虹,得遇方知。寰宇皆若遠行客,然,莫待徑曲夢迴人杳。故人去者,莞爾送之;既還,穿雨迎之。”
餘若有所得,遂問:“誠如此,卿豈願伴敝人窮此程乎?”
答曰:“人生如逆旅,妾亦為旅人。”遂無言,俄頃而去。
徒留吾觀行人唧唧、來去往復,隨車馳乎水上而窮於天際。世間諸事,恰乎江水東流,非玄若造化使然,亦無所遏之。而焚膏繼晷者,但圖回首無愧耳——然,猶可高掛雲帆,直濟滄海!
朝陽東墮,寒雨逆流;落紅聚兮,遊子還家;茶肆闌珊,巷陌切切……
舍友鼾鼾,燭光晃晃;蒙被披褥,執筆孑然。
奈何?豈不知東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