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答答的曇花靜悄悄的開……
這幾天，綿綿秋雨下個不停，讓一直以來早已習慣陽光明媚的我們倍感沉鬱，就連窗台上的花兒，也似乎頗有同感，悶悶不樂的含着苞，沒有對着雨天開放的心情。只有那沒心沒肺的“寶石花”，照樣落葉生根的瘋長着，權將那灰白肥厚的葉片排列成花的形狀，算是雨天的安慰罷了。
比起窗台上那些同年栽下的、年年花繁似錦的太陽花，曇花似乎從來沒給過我什麼希望。每年春天，它那紅中帶綠的嫩芽剛抽苔的時候，倒也如嬰孩般的健壯可人，但一長成葉片，立馬就成了典型的黃臉婆，形似仙人掌，薄似紙片人，滿臉青不青、黃不黃的菜色，又蒙着一層厚厚的塵埃，成天弓着腰、駝着背的抬不起頭，倘若再遇上刮點大風，用不了三幾下，那身體就被撕成了一張破帆，讓人只有擔心與同情的份。再説，我本沒有見過曇花開放，想它即便開花，也註定是“曇花一現”，過眼煙雲而已，對於人這種貪婪的動物來説，能有多大的期待呢？
前兩年，它那瘦弱的身軀也曾努力的生出兩個花蕾來，用紅絲線一樣的萼片仔細裹纏着，無奈未及指頭大，就墜落了，去年也是，好像患了習慣性流產一樣，而我卻沒法讓它卧牀休養。今年，它又在我們的疑慮中長出兩個花蕾來，想想它曾經的結局，開始，都沒有多加留意。直到後來，看見那長長的花梗，通體透着血一樣殷紅的色彩、肌肉男一樣蓬勃的活力，仿如一根臍帶，上面連着乾癟瘦弱的母體，下面生着鮮豔嬌嫩的花蕾，這才漸漸的對它多了一分關注。這花蕾小的時候，形狀顏色都類似金櫻子，但比金櫻子嬌弱、柔軟，也沒有短刺扎手。人説女大十八變，這花兒更是，不出月餘，小花蕾便慢慢的長得豐滿誘人了，晃眼一看，極像荷塘含苞的花骨朵，倒掛在赤金簾鈎一樣的花梗上，外披一層紅色帶紫的軟萼， 絲絲縷縷的貼在上面，彷彿為它穿上了一件金縷玉衣。一陣風來，花柄亂顫，這時的花蕾，又如姑娘腰間佩帶的香囊，精緻小巧，隨步輕搖，暗香裊裊……
花蕾一天天飽滿、也一天天明豔，彷彿發育良好的少女，面容日漸嬌好，身姿日漸迷人。金縷玉衣再也掩藏不住祕密，因為愛情在花心悄悄生長，那份甜蜜，日夜發酵、日夜膨脹，終於撐開了矜持的外衣，於是，花兒朱脣輕啟，玉齒淺露，便有了一種欲説還休的嬌媚。此情此景，引得我們連天猜測，今晚？是否就在今晚，曇花，就會讓我們見證它的神祕與美麗呢？
因為天陰，夜暮降得更早、夜色來得更深。六點吃過晚飯，先生便急急的站到窗前，對着花蕾一番三百六十度掃描，其神情堪比助產士，以期待宮縮的心情，盼望着、盼望着……
等待，似乎讓時間變得有些凝滯。但這次不同，一慣性急的我，這些天也預備了足夠的耐心，就只為靜看一朵花開的美麗。曇花象一位羞答答的少女，有意避開白日的喧囂，將這一生中的大喜，刻意選在這樣一個幽靜的夜晚。暮色中，它悄悄登場，沒有太陽的祝福、沒有月亮的陪伴，甚至也沒有星星的光臨，在這個特別的夜晚，除了樓宇窗洞中的點點燈光，就是牆根下的三兩聲蟲鳴，真的是夜色如墨、萬籟俱寂。所有這些，似乎一點也沒有影響它的心情，它就是自己的太陽、月亮和星星，它要用自己的光彩，點亮這個只屬於它的夜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曇花的慶典終於拉開了帷幕。跨過少女的羞澀，曇花如一位盛裝的新娘，身着一襲大紅曳地的禮服，踏着花梗鋪就的長長的紅毯，顧盼生輝，款款來到台前。帶着幾分嬌羞、幾分頑皮、幾分新奇、幾分歡喜，悄悄的、擺弄一下紫流蘇，輕輕的、掀起一角紅蓋頭，緩緩的、褪下一身大禮服，霎時，潔白的花朵如新生的嬰兒呈現在我們的面前，那種純淨的白，帶着天使般的聖潔，如脂似玉、一塵不染、白壁無瑕，毫不誇張的説，這些似乎都不能説出它的美妙來。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我的孤陋，讓我無法用語言形容我之所見。就在我們的一片驚歎中，花兒敞開心扉，穿着羽衣，舞着霓裳，將一生的精彩在這一刻激情上演：初時，微微張開的花朵猶如一隻晶瑩剔透的白玉杯，杯裏，盛着花蜜釀就的桂花酒；漸次，徐徐開放的花朵又如佛前的'蓮花燈，燈上，搖曳着花心點亮的吉祥光；最後，當所有的花瓣如孔雀開屏一般舒展，我看見，那是星星在夜空閃爍！那潔白的花瓣，一片一片，它們輕薄如羽，好像我們輕呼的氣息，也能讓它飄飛遊移；它們滑潤如絲，仿如嬰兒嬌嫩的肌膚，耐不住纖指的輕撫；它們光潔如玉，生着滿月的清輝，給黑夜一絲光的慰藉；它們暗香縈屋，帶着綠茶一樣的清新，將今晚薰染得格外香濃……我們就這樣靜靜的、靜靜的守候着，從傍晚到凌晨，感動着一朵花開的美麗，也體驗着一種生命的神奇……為了讓朋友們分享我們的快樂，我們用彩信、微信將曇花的綻放進行了實時轉播，從此，它美麗的身影，永恆地留在了人們的記憶中。
第二天早上醒來，直奔花前，花兒象被霜打了似的，蜷縮着身耷拉着頭；花梗象被抽了筋一樣，軟軟的如繩子一般繫着。是啊，這一夜的精彩，讓它耗盡了一生的氣力。看着天空灰濛濛的霧霾，匆忙的人羣，聽着四面鬧喳喳的聲音，駭人的故事，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曇花永遠擺脱不了“一現”的命運？為什麼就是這“一現”都要選在靜謐的深夜？我想，因為它的聖潔、因為它的美妙，似乎確實很難在塵世生長、延續，而它卻又不願放棄！這樣想來，不但沒了遺憾，反而有了一絲欣慰，即便是黑夜，有也曇花，還在一如既往的為我們堅守一份純潔、一份美麗！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