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留意附近農家的那個老奶奶是什麼時候開始進入學校的。
學校依山而建，一個寄宿制完全小學，一百多個孩子。這裏地處偏僻，學校沒有關閉的大門，都是鄉里鄉親，大家來去自由。
每天中午學生開飯時，老奶奶總會提着一隻塑料桶，把它放到學生食堂門外走廊上。有些同學飯菜吃不完，就拿出來倒進老奶奶的桶裏。待學生們吃完後，老奶奶就佝僂着腰提起大半桶湯湯飯飯走出校園。傍晚開飯時她又會準時地來到。
學生們倒飯過程中，老奶奶總是彎着腰蹲在地上，不停地把灑在桶外地上的飯粒，一粒粒地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拈起來，放到攤開的左手掌中，待拈滿一掌後就放進桶裏。她乾得很認真很仔細，比那些小雞啄的還乾淨。完後兩手總是沾滿了油膩，她也不進食堂去洗洗，而是撈起掛在胸前那張已辨認不出是啥顏色布做成的圍腰，在上面草草地抹抹後提起桶就走了。
一個老師對老奶奶説：“老人家，這些剩飯剩菜都不能吃了呢！”
“唉！我老了，上不了坡要豬菜，也種不了地了。”老奶奶説，“我見這些飯菜倒丟怪可惜的，我像這幫孩子這麼大點時，別説倒掉，連吃飽都難。就想着來這裏撿這些剩飯剩菜去喂頭肥豬過年。”
“好啊！”那老師笑嘻嘻道，“殺年豬別忘了叫上我們老師就行。”
“一定，一定。”老奶奶連聲應道。
老奶奶風雨不改地一天兩次到學校來，每次都是空桶而來滿桶而歸。
那個星期三下午，老奶奶在拈飯粒時，偶爾抬頭見近在咫尺的對面教學樓二樓走廊欄杆上，一個八九歲的孩子正在盪鞦韆。那是一個缺口，有一米多寬的欄杆的豎柱崩掉了，只有橫跨着的欄杆槓，那孩子雙手吊着欄槓，雙腳縮起，一蕩一蕩的。老奶奶驚的大駭，心悸地對在食堂門口看孩子們吃飯的那個老師説：“那地方怕人呢！孩子們都小，不裝好是要有事兒的。”
“我們沒錢呀！學校窮呀！”那老師不以為然地説，“這些學生又吵事難管，出點事才好，出了事才會引起上面的重視，才會給錢給我們維修呢！”
老奶奶聽着那話兒心裏似乎被針給刺了一樣，一陣痙攣，嘟噥着：
“怎麼會這樣呢？這樣怎麼成呢？”
不管這樣那樣，不管成不成，那欄杆在老奶奶眼裏一直沒有修起來，好在也一直未出啥事兒。
轉眼，一年四季過去。這天早上放寒假了，學校全體師生都集中在操場上聽校長説話。這時，只見那老奶奶在暖暖冷冬的陽光沐浴中，踩着自己那佝僂着的影子踽踽而來，經過一個老師身邊時，那老師説：“今天放假，沒開飯。哦！是不是來叫我們去殺年豬啊？”
“我來找校長一下。”老奶奶説。
“校長正在説話呢！”那老師道。
“我等唄！”老奶奶應道。
老奶奶抱着雙手靠在教學樓走廊的教室牆壁上。
校長交代到了假期注意安全的事項，看來校長的話一時還結束不了。老奶奶抱着手佝僂着背沿着走廊獨步到了樓層的樓梯邊，一步一步地上到了二樓，去到缺口處，伸出乾枯的雙手搖了搖欄杆，又趴到缺口的橫杆上，伸頭彎腰往下看。這時，校長的説話聲戛然而止，跑到下面抬頭朝老奶奶説：“大娘，快下來，那裏危險。”
“嗯！”老奶奶應着就慢慢地下來了。
老奶奶下來到校長面前説：“那地方怕人呢！孩子們都小，不裝好是要有事兒的。哪個孩子都是肉長的.，是爹孃一把屎一把尿給養大的。有事了爹孃都會很痛心，你們又怎麼對得起孩子和孩子的爹孃啊！”
“我們沒錢呀！學校窮呀！”校長不以為然地説，“這些學生又吵事難管，出點事才好，出了事才會引起上面的重視，才會給錢給我們維修呢！”
老奶奶聽着校長的話兒心裏又被針給刺了一樣，一陣痙攣。老奶奶從掛在胸前的圍腰兜裏掏出一把錢來恭敬地朝校長遞上去：“這是我這大半年來在你們學校要到孩子們的剩飯剩菜，喂得的那頭小年豬賣的錢，六百多一點。還有點是我從每個月我那五保錢中擠下來的，湊夠了八百塊。我也不知道夠不夠？我想叫你把那欄杆裝好，別等出事後才去裝。”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