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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趙熙散文

欄目: 高中第三冊作文 / 發佈於: / 人氣:1.36W

一九九八年冬,省電視台《週末俱樂部》欄目的“文壇光點”版塊為我錄製一個節目,邀請了趙熙、商子雍、葉濤三位老師作嘉賓。商、葉二位老師先後去過我家,只有趙老師和我只見過一面。

又見趙熙散文

在省電視台大廈六樓的製作室門口我見到了趙老師。艱苦的寫作和繁忙的行政工作使他的頭髮過早的脱落花白了,但他的身體卻很好,紅光滿面,精神飽滿。他脾氣隨和,性情温良,態度和藹,地道的關中口音,使人感到親切。從他的衣着和相貌上看,你不會相信他是一位名聲顯赫的作家,只會感到他是個忠厚慈祥的長者。

趙老師詳細地詢問我的身體、生活和工作情況,我一一作答。我不禁回想起與趙老師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我們初次見面是在1985年,那年九月份省文聯召開首屆“陝西省青年文藝創作座談會”,我有幸出席了那次會議。此前,我讀過他的許多作品,神交久矣,且他在《陝西青年》(如今的《當代青年》)任主編時發過我的處女作,我心中一直對他存着感激敬慕之情。

那天,我剛到招待所下榻,趙老師就來看望我,一進房間就熱情地直呼我的名字“緒林,你來了!”沒有長輩的威嚴,沒有當官的架子,滿臉的親切微笑,一口地道的關中口音,好像分別多年的老友重逢握住了我的手。一下子把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拉近了。我心中的敬畏之情立刻被一片温馨和感動融化了。

吃過晚飯,趙老師請我去看電影。我自知行動諸多不便,不願給他添麻煩,推辭説不想去,他當然明白我的心中所想,説啥也要我去:“你來一趟西安不容易,去看看吧,是全景電影,開開眼界。”説着,要揹我上汽車。

這怎麼使得!我説啥也不讓他背。最後他和我嫂子一同把我抱上了汽車。

第二天晚上,他又請我去看戲:“《千古一帝》,新編的歷史劇,值得一看。”

我真不願給他再添麻煩:“趙老師,我不去,太給您添麻煩了……”

趙老師卻一定要我去。卻之實在不恭,我只好客隨主便。

繁華的街市,似潮的人流從車窗外掠過。可我的眼睛卻被感激的淚花矇住了……

我跟趙老師談起這一切,他淡淡一笑:“你的記性真好,這些我都不記得了。”

商子雍老師在一旁笑道:“趙老師是個好老漢。”

趙老師幽默地説:“好老漢給人幫不上大忙。”

趙老師自然説的是謙虛話。就我所知,他出生於蒲城孫鎮村一個貧苦的農家,童年是在窮苦貧寒中度過的,上不起學,得到過村小老師的關懷和資助。由於這個原因吧,他對許多人都説過:“一定要給在逆境中的作者給予幫助和支持。”我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傷殘後我選擇了文學,但道路太坎坷。就在我將要喪失信心時,是趙老師發了我的處女作,猶如給心力衰竭的重危病人打了一支強心針,使我在迷茫中看到了一線希望,而重新鼓起勇氣沿着選擇的路走下去。當我在創作上取得了稍許成績時,是趙老師介紹我加入省作協,又邀請我出席“陝西省青年文藝創作座談會。”這次省電視台為我製作一個節目,他二話沒説,就來了。作為省作協的黨組副書記、副主席、著名作家來為一個文壇小卒吶喊助威,這個忙幫得實在太大了。怎能不讓我受寵若驚,感激萬分!

錄完節目,就要分手了。趙老師握着我的手再三關照,要我保重身體。我緊握着他的手,想請他到我的下榻處去好好聊聊,請他指點迷津,但知道他是個大忙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我在心裏喃喃地説:“謝謝,趙老師!”

四十獨語

秋日的一個夜晚,坐在書桌前,面對孤燈攤開稿紙,想寫些什麼。卻文思枯竭,一個字也寫不出來。煩躁中撓起了頭,竟有許多頭髮凋零下來,落在稿紙上。黑髮白紙,是那麼的觸目驚心!

痴驚半天,慌忙攬鏡自視。鏡中人熟悉而又陌生。清癯的面龐失卻紅潤,鬢角生出了幾根白髮,眼角爬滿了魚尾紋,光潔的額頭被時光老人刻上了三道皺紋。

呵,歲月的長河在不知不覺中流走了我的全部青春年華!心中一聲驚歎,我扣住了鏡子,不忍看那已不再年輕的自己。

掐指算來,我已在人生的年輪上度過了四十個春秋。孔老夫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我卻在而立之年未立,在不惑之年而時常感到困惑。這種人生體驗和心境常常使我歎息不己。究其原因,而立之年未立是因我呆笨無能,加之命運不幸而使然;不惑之年常感到困惑,據一位很有學問的友人講,這是我開始走向成熟的一個標誌。對於友人這個講法我同樣感到困惑。

我是上蒼的一個棄兒。在我四十年的生涯中,竟有十九年與枴杖為伴,而且這樣的生活還在延續。我常常羨慕地望着那些在綠茵茵草地上戲耍蹦跳的兒童,那些無憂無慮漫步街頭的少男少女,那些步履瀟灑矯健的男人們女人們。我禁不住黯然落淚。我絕不嫉妒他們,只是為自己的不幸而傷心。

“既然讓我生在人世,為什麼又要我的命運如此不幸?”每每此時,我都要對着蒼天無聲發問。“何日我再能在人世間瀟灑走一回?”

靜下心細細想來,蒼天雖有錯,也許是無意的。君不見,人世間命運不幸者比比皆是:或病魔纏身,或車禍致殘,或事業無成,或官場沉淪,或情場失意,或賭場敗北……一帆風順者只是芸芸眾生中的少數,命運坎坷多舛者乃是多數。和他們相比,只是命運對我更殘酷一些罷了。想到此,心情豁然開朗了許多。

有了這一份心情,便也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十九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傷病的折磨、生活的失意、苦難的歲月一直伴隨着我,卻未能掃落我生命的綠葉,反而點燃了我心中那一粒火種。那粒火種雖然時至今日未能成為熊熊燎原之勢,卻也發出了一點亮光。正是這點亮光給了我生命綠葉源源不斷的陽光和雨露,使我在人生旅途上堅定不移地去找回屬於自己的那一片藍天。

四十歲,是人生秋季的開始。生命的綠葉日漸褪色,生命的果實卻日趨成熟,回首往事,我感慨萬千,但不再黯然傷神,不再為逝去的青春年華歎息,只為自己的生命沒有結出豐碩的果實而深深遺憾。然而,我不會永遠遺憾下去。我知道遺憾是沒有用的,有用的是努力去做!

四十歲已成為過去,留下的是未來。我不對未來有過多的幻想,因為我不再年輕。我對未來還抱着幻想、希望和憧憬,因為我的信念沒有死。

記得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這樣幾句哲語:“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虛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論天下之事,定其心應天下之變。”就現在而言,我對這句話有了一點粗淺的理解和認識,但要我做到這些還是很難很難的,因為我還很嫩。然而,在今後的生活中我會盡全力去這樣做的,因為我四十歲了,開始走向成熟。

病友

我住進了醫院,這是上帝的安排,無法抗拒。

“41牀!”打飯的是個女高音。

有人碰了我一下,轉眼一看,是個小孩,一張稚氣的小圓臉,兩個烏黑充滿靈氣的眼珠,可惜背上有個“鍋”。

“喊你打飯哩,你是41牀,我是42牀。”他指了一下牀頭掛的白牌子。“你沒飯票吧,我借你。”幾張飯票遞到了我面前。我這才醒悟過來,接過飯票,連説“謝謝!”他齜着小虎牙衝我一笑,臉蛋上顯出兩個可愛的小酒渦。

我們就這樣認識了。他姓張,名叫狗娃,12歲,看上去只有八、九歲,他叫我“41牀”,我便喊他“42牀”。

夜晚,是我最難熬的時刻。受傷以來,我寄希望於醫院,卻一住進醫院就失眠。只好睜着眼睛呆望從窗外流淌進來的燈光。

有人輕聲喊我。扭頭一看,42牀不知什麼時候爬在我的牀邊。

“我也一樣,睡不着。”他説話的神情與他的年齡完全不相符。“你的腿咋了?”

“摔傷的。”

“我這病是得的。我媽説,我兩歲時背上長了個小疙瘩,越長越大。到醫院去看,大夫開點藥,吃了跟沒吃一樣,這回大夫説要給我做手術。你做過手術嗎?”

我點點頭。

“疼嗎?”他不無緊張地問。

我摸着他的大腦袋,笑着説:“你不怕疼就不會疼的。”

他一挺身子:“只要能治好我的病,再疼我也不怕!”半晌,他又説:“我爸説這家醫院的手術水平高,能治好我的病。你説行嗎?”他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怎麼能讓他失望,拍了一下他的大腦袋,説了聲:“行!”

他笑了:“你的腿也一定能治好!時候不早了,咱們睡吧。”他轉身爬上了牀,不大的功夫,響起了細微的鼾聲,那張圓臉上露出了希望的微笑……

幾天後,大夫安排我做手術。

家裏親人送我到手術室門口。42牀忽然從手推牀前冒了出來,氣喘吁吁地説:“我問清楚了,今天中午飯是你最愛吃的油潑面,我幫你買,你可要早點出來呀!”

一股熱浪頓時湧上我佈滿陰雲的心頭。我拉住他的小手使勁握了一下……

當我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時,已經是手術後的第三天中午了。我睜開眼睛,第一個映入我眼簾的是42牀。他爬在我身邊,一雙黑眼珠正看着我。

“你醒啦!”他十分驚喜。我給他做了個笑臉。

“你還疼麼?”他輕輕地問,似乎聲音大了會撞疼我的傷口。“你老説胡話,真嚇人。”

我衝他笑了一下:“今天中午吃啥飯?”

他搖搖頭:“我不知道。我要出院了。”

我感到詫異。他告訴我,大夫給他做了全面檢查並會了診,説他的病現在不好手術,讓他先出院,以後再説。他聲音悽悽的,幾乎要哭了。我也感到鼻子一陣發酸。

許久,我問:“你什麼時候出院?”

“今天。我爸辦出院手續去了。”

旁邊另一位病友告訴我:“42牀本來昨天就要出院,可他説啥也要等你醒來,跟你説一聲。”

熱淚一下子湧出了我的眼眶。我拉住他的手,久久地看着他。這時他的父親來了——一位很和善的中年工人——他親切地問了我的病情,隨後對孩子説:“跟叔叔説再見。”

他沒有叫我“叔叔”。

“41牀,再見!”他齜着小虎牙衝我笑了笑。走到病室門口,他突然又跑了回來,爬在我耳邊説:“那天晚上你騙我,我不怨你。我爸我媽也常常那樣騙我,我從沒怨過他們……”

他走了,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我瑩瑩的淚花裏,卻鐫刻在我永遠的記憶裏!

天涯同命鳥

他來自松花江畔,我從黃土高原走來。我們相會在春光明媚桃紅柳綠的.西子湖畔。

他粗大有力的雙手緊握住了我的雙手,那份真摯的熱情完全不像是初次見面,倒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

他朗朗的笑聲帶着東北人的豪放與樂觀,我卻失去了大西北人的粗獷和深沉,一雙憂鬱惆悵的眼睛打量着他。如果不是一雙殘腿,他那塊頭完全是個典型的關東大漢,可腋下的一雙枴杖損害了他的形象。

孫幼忱,這個名字我並不陌生。他是位有相當知名度的兒童文學作家,已出書十多本。沒想到他和我一樣,同是天涯淪落人。我為他感到悲哀,同時也為自己悲哀。

相處不到兩天,他豪爽、豁達、樂觀的情緒就感染了我。他十分健談,言談幽默風趣,常逗人捧腹。他也看出了我的精神上的疲憊和心中的憂鬱惆悵。他常和我嘮嗑,嘮嗑中我知道了許多關於他的故事。他比我更不幸,剛開始學習走路時就拄上了枴杖。他人生之初就從纖路上走來,拉着生命的小船,追趕太陽和月亮,蹣蹣跚跚地走,卻是那麼的堅定、自信,從沒感到疲倦過。

他告訴我他會游泳,能橫渡松花江。這使我驚訝不已,下意識地又打量起他。一個雙腿殘疾、拄着兩根枴杖的人怎樣在大風大浪中暢遊?我很難想象。

“怎麼,你不相信?”他看出了我的懷疑,神情激動起來:“我遊的速度不比他們健全人慢。一次我和一個小夥子比賽,你猜怎麼着,我贏了!起初他不服氣,我拄着兩根枴杖躍進水中,兩根枴杖像小船的兩隻木槳,比他的雙臂管用得多。遊不到一半賽程他就服輸了。”他爽朗地大笑起來。

“你初次下水就不害怕麼?”我不無擔心地問。

“當然有些怕,可不敢下水怎麼能學會游泳?人常説淹死的都是會游泳的。要我説,這話不對。會游泳的被淹死只是偶然的,淹死的絕大多數還是不會游泳的。”

他寫過一篇散文,題目是《擎起我的雙枴》。在這篇散文中他詳細地寫了他學習游泳的經過。游泳不僅是一項體育活動。而且也是一種炫耀人體美的運動。可我們這樣的人還有什麼美可炫耀?就算我是位能在奧運會上拿金牌的游泳健將,我也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炫耀我的“人體美”的勇氣。我這位老兄的勇氣和膽量真讓我敬佩。

大自然的江河他能隨心所欲地駕馭暢遊。生活命運的江河,他更能隨心所欲地駕馭暢遊。他靠的是什麼呢?靠的是勇氣和膽量,靠的是自信和奮鬥。而我恰恰缺少的是這些。

夜靜更深,我不能入睡。我思考着自己今後的人生之路該怎樣去走……

一晃十天過去了,我們的筆會結束了。我們在這裏相會,又從這裏分手,他粗大有力的手又一次緊握住我的手。

我們都是行路十分艱難的人,遠山遠水的生活不再屬於我們,我們這次分手,何年何月才能又重逢?

我鼻子一陣發酸,喃喃地説:“上帝對我們太不公平了。”

他卻笑着説:“上帝不公平的事幹得太多了,像我們這樣他還算手下留情了。”

“孫老兄,我們還會見面嗎?”我的話不無傷感之情。

“我們一定會見面的!”他毫不懷疑地説,依然笑聲朗朗。他緊握着我的手,發表着臨別贈言:“老弟,凡事想開些,這個世界也有我們一份,我們應該和其他人一樣,也有權利享受一切!”

孫老兄説得對,這個世界也有我們一份,我們應該和其他人一樣有權利享受這一切。我想,我不能氣餒,也不能喪失信心,應該鼓起勇氣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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