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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過如此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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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晴好,與友人驅車前往甲子鎮,見江初先生。江初何許人也?實不相瞞,抵達之前,我所知甚少:老藝人,從小學習潮州二絃,心繫正字戲,頗有造詣。我生於潮州,從小被潮劇氛圍薰陶,自然,對江初先生及其才情充滿期待。

人生不過如此作文

午後的甲子鎮人潮洶湧,車在路旁緩緩停下。見一五十歲左右的男子向我們招手,笑意燦爛。此人正是今天的主角。有人説藝術家大多“不正常”,此言差矣,江初先生衣着整齊、一臉乾淨,正常得像鄰居的阿伯。他有説有笑地把我們引向一座再普通不過的住所——家,房門窄小,三米之外是鄰居家的門。我停下來,觸一摸一着冰冷的鐵門,心頓時生起一股辛酸感:這就是藝術家的生活?在物慾橫流的今天,所謂“藝術”到底值幾錢?為何有些藝人以“藝術”的名義在台上狂吼一曲就能收入幾萬甚至更多?不遠處喇叭聲不斷,我突然感到它的飄渺與無助。

進門,滿目工整。房子很小,我們八九個人就把它坐滿了;傢俱簡單不過,不見任何奢華的東西。但文化氣息濃郁足可迷人:四壁掛着精緻的書法、國畫;右上角是一個四層的小書架,擺滿了書;書架旁邊掛着兩把二胡。陽光從窗口披灑進來,熠熠奪目。江波先生、尤永江先生已等候多時。江波是江初的堂叔,已是杖國之年,卻鶴髮童顏,背直腰挺,精神飽滿;尤永江是江初的摯友,五十幾歲,高而瘦,性情豪爽,樂呵呵為我們衝起茶水。他們是熱愛藝術的“三角鐵”。

大家相見如故,品茶聊天,不亦樂乎。江初先生遞給我《江初專業技術工作總結》和《正字戲大管絃改革淺談》,娓娓而談。我洗耳恭聽,漸漸感到慚愧與敬佩的澎湃:老藝人的一生,真不易——

江初先生從小熱愛音樂,19xx年調入陸豐縣正字戲劇一團一擔任領奏,從此堅定了他的一生。起初劇一團一的頭弦多用北方劇種常用的板胡、粵劇的高胡,而大管絃被束之高屋,因為大管絃音量較小,音色柔軟、低沉,難以起領奏作用。江初深知一個劇種“特色”的重要性,用板胡、高胡作頭弦並非出路:“一個劇種的頭弦如果改用其他劇種的樂器就缺少自己的唱腔音樂特色,可能就意味着劇種特色的消亡。”身為劇一團一領奏,責任重大。他也深深感到改制樂器的必要性與急迫性——

19xx年,劇一團一經文化部特批,作為國家第一個縣級一團一應邀赴香港演出。這是多麼喜人的消息!但是,為呈現更完美的音樂,樂器必須在演出前改制成功。江初大花一心思,在各大劇種中尋找靈感:“要提高大管絃的'領奏地位,塑造其樂聲在樂隊中的突出、主導形象,就要使它能發出近似於短杆樂器的高、尖、亮音響效果。” 依此思路,江初忘寢廢食地為樂器進行“手術”:鋸短琴筒,使音速加快;截短弦杆,改成高音頻;加厚面板,使發音硬朗、厚實;改用竹質碼和鋼絲線,使發音高尖、嘹亮。經一番周折,最終大管絃的音響基本達到預期效果,領奏地位突出。最後,演出獲得了圓滿成功,引起轟動,把正字戲的魅力和特色傳播甚遠。江初先生功不可沒!

接下來劇一團一參加了不少大型演出,如91年的省藝術節、92年文化部主辦的“天下第一一團一”匯演……反響皆不錯。可誰想過轟動之後是蕭條的命運?後來劇一團一曾長期低迷甚至癱瘓,江初一度“卸甲歸田”。直到03年4月,陸豐正字戲劇一團一才恢復排練、演出。江初先生熱情不減,深思熟慮後,決定對大管絃進行第二次“手術”:延長弦杆,拉高“千金”,放低一個八度(定弦不變),改用硬木質碼。如此一來,絃線張力適度,手指吟、一揉一自如,音色晴朗、飽和,悦耳動聽,正好吻合演員的唱腔韻味。此外,還請師傅在大管絃杆頭上作雕刻裝飾,使其盡善盡美……

“06年6月,正字戲申遺成功。”江初先生盤起腿,輕描淡寫,但我知道過程的艱辛——05年7月劇一團一被省文化廳定為“人類非物質口頭文化遺產名錄”的申報單位。當時市委非常重視,立刻成立“申遺”小組,江初先生被任命副組長,是核心人員。可申請程序複雜,單表格名目之繁多就叫人頭疼,一時不知所措。幸好江初先生廣交四方,潮學研究所的鄭守同志幫上了忙。江初先生和他前往廣州省戲曲研究所將傳統劇目的音響資料復錄,並請回省社科院許翼心教授做指導工作。江初先生還前往潮州、汕頭等地蒐集資料、請教相關專家,才使得報表填寫順利合格。然而,好事多磨:所有資料必須錄製30分鐘的音像光盤。情急之下,江初先生自掏腰包一千多元作活動經費(當時經費無着落),並請來電視台的錄像師江潮堅等十幾位老藝人,一起錄製談藝錄、演技和絕活,以及正字戲音樂有淵源關係的祭祀、慶典、紅白喜事等民俗活動。歷經十幾天的奔波忙碌,才告一段落。接下來還有棘手的剪輯、合成和配白工作。為不影響電視台的演播時間,江初先生等人於每晚十一點過後進台製作。經六個通宵奮戰,才大功告成。條件有限,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但是,這些辛苦換來了‘申遺’的成功,太值了。”江初先生始終面帶微笑,眼睛裏有光。尤永江先生煙癮重,在我們聊天時,悄悄坐到了另一旁。江初先生雖健談,但相對內斂,於是尤先生又坐上前補充了不少信息:江初也很注重“承先啟後”,做好傳、幫、帶,新學員的吸收為劇一團一輸入了新鮮的血液。樂隊在他的帶領下,和諧、共進,親如一家,成為海陸豐的一流樂隊。

“江初這一生步步是音韻。”尤永江先生嗓音大,把此話強調了好幾遍。我知道,江初先生也嗜好古典詩詞。劇一團一這幾年的大門、廚房的對聯都自出他手,04年赴省特刊海報標語也由他構思、撰寫。在翻閲江初先生的作品時,我想到門口貼着的對聯:“撲朔逐春至,鏗鏘送福來”,橫幅:“春滿乾坤”。內心湧起一股暖流 ——殘酷的現實並沒有打垮一個真正熱愛生命、熱愛藝術的人。“只要生活繼續,樂觀與向上就應該繼續。”我似乎聽到了誰的脱口而出,暖人心窩。

江初先生膝下有一女,二十芳齡,貌美,喚作俊栩,生性略微羞澀,像她的父親。當我們得知掛在右壁的楷書作品為其所作時,震驚了——必定花費不少功夫練習,比許多所謂“著名書法家”優秀多了。俊栩的字清秀、圓一潤,但落筆有力,字間有一股真氣,而非匠氣,實在難得。我們紛紛請求贈予墨寶,她也爽一快地答應了,並一一落款、蓋印。“還處於初學階段,顯得稚一嫩,不足掛齒。承蒙各位喜歡,不勝榮幸。”江初先生低頭,連連為閨女謙虛。其實,我更欣賞俊栩的是,在眾人的讚揚聲中,她能保持淡定自若,可見年紀輕,心境之好。三位先生培養有方。有這等閨女,不正是人生最美好的“音韻”嗎?

江波老先生為人謙虛,一直沉默,看似不善言語。當我一靠近與之交談,卻見眼睛睜大,聞字字珠璣:“好的藝術中都有音韻,音韻是自然、柔美、節奏。搞藝術的人,最好要學習音樂……江初做到了。”三人皆持“音韻”觀點,可見志同道合,“藝術是相通的,心浮氣躁的人難以在作品中表達‘美’……”經這麼點撥,我讀懂了尤先生“江初這一生步步是音韻”一話的深層意思:環境與一個人的心態息息相關,作品的好或壞皆誕生於此間。

其實,江初先生這一生就像一跌宕起伏的曲子,走一步,誕生一個音符。音符再美妙,音韻再和諧,無他人演奏或演唱出來,它依然是紙上沉默的風景。那麼,誰來關心、支持藝術家的生活?尤其是那些為藝術奉獻了一生的人。還記得著名哲學家宗白華的名言:“藝術是精神和物質的奮鬥。”何謂“物質”?精彩絕倫的音樂背後竟是艱苦樸素的一生。他們為音樂唱響一輩子,頭髮白了,背部駝了,聲音沙了,而誰願意為他們唱響?哪怕只有一小曲……

夜幕很快降臨,該是握手道別的時候了。相聚皆是緣,大家無拘無束,聊得真愉快。他們站在路旁,目送我們離開,夜風吹亂了頭髮。車窗外的霓虹燈一閃一閃,好不耀眼,江初先生現場精彩的二胡演奏還回響在耳畔。可當我再透窗而望,卻不見影子了。想起江初一篇文章的一句話:“‘老驥伏櫪,壯心不已’,本人立志在臨近黃昏之年更不斷進取、求索,為正字戲這株古老、珍惜的藝術奇葩添花加葉……”——19xx年進劇一團一,整整三十年了。“他們的家境一直不是很好。”身邊的兄台突然輕聲説。我轉過頭,淚悄悄地滾落下來……

哦,人生不過如此:我們只花費一個下午,就大致瞭解。而人生真的不過如此嗎?不,人生生生不息,藝術永垂不朽!“與藝術相濡以沫的日子,艱辛而幸福。”在離別前轉身看見他們的眼神後,我就更堅定這念頭了。“這是一羣心甘情願為美而死的戰士。”我又不禁一笑。——再見了,江初先生、江波先生、尤永江先生,還有那可愛的江俊栩;再見,讓人愛得如痴如醉又恨得咬牙切齒的真藝術。咱們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