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少有這麼温馨的時刻，母親在灶台上炒肥腸給劉波吃，劉波坐在灶下燒柴禾，父親和二哥在喝着小酒，劉濤和三姐居然還在陪大姐打撲克，大姐於年前已經出嫁，現在都懷孕了。
“媽，我想做點小生意。”劉波邊往灶膛裏塞柴禾，邊輕輕地徵詢着母親的意見。“做什麼樣的？”母親切辣椒時抬起眼，望了一下劉波。“開個小餐館怎樣？在學校邊上。”劉波興致來了，他起身，走到灶台邊，雙手支撐着灶台，望着鍋裏，“媽，你知道不，這盤肥腸，在城裏要賣十塊一份，可是我們知道這盤肥腸才兩三塊錢，我還是算了所有的成本，都包括油鹽了。”劉波向母親解説着開餐館的利潤。
母親並沒有搭話，依舊低頭炒菜，也不再問劉波，似在思考着什麼。
劉波有些急了，他追問起來，“媽，你就説這事可不可行？”母親邊往盤子裏裝菜，邊漫不經心地回着劉波，“你上哪請廚師，你店子找了嗎？你有多少錢做本？”母親並不是有意打擊劉波，她只是問了最現實的一些問題，而這些問題恰恰是劉波並沒有考慮到的，除了關於本錢這個之外。
“先吃飯吧。”母親説完話，自顧自地端着菜出了廚房。
“都別玩了，來吃飯。”母親給所有的人添好飯後，開始喊着話。大姐是得知劉波回家，特意從婆家趕過來看他的，三姐出學後就接替了大姐做代課老師的工作，而劉濤據説是因為在學校早戀了，無心學習，所以也沒有繼續去上學了，過年後也只是在家幫忙照看加工廠，大部分時間都是把家裏那些用來加工的機器拆了裝，裝了拆，對此他樂此不疲。
“劉波説要開餐館，你們什麼意見？”母親一落座，就把劉波的想法告知了家裏所有人。
“什麼呀？”反應最大的是父親，他停下端到嘴邊的小酒杯，把舉在半空中的手，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你在外面還沒有瘋夠啊？還想再出去？不聲不響的出去這麼幾個月，也沒見你混個萬元户回呀？……”父親總是這樣，喋喋不休地見縫插針，語氣裏盡是諷刺，在他眼裏，也許這些兒子都不及他能幹。劉波白了一眼父親，他不奢望父親會同意自己的任何一個決定，從小到大，他從骨子裏反判着父親，不僅僅是因為父親的高傲，還有父親從眼神裏到處流露出來的輕視，讓他們從小沒有任何信心可言。劉波認為，父親並不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説，供他們吃飽穿暖就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真正的好父親，是不會這麼瞧不起自己的兒子。
劉波把希望寄予已經結婚了的大姐，還有為家裏能賺錢的二哥和三姐，大姐接過劉波求助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四矮子，不是大姐不幫你，大姐都要生伢了，我……”。不等大姐解釋完，劉波搶過了話，“大姐，我不是要你去幫我做服務員還是炒菜，我是沒有本錢。”劉波以為這個對於剛新婚的大姐來説，根本不算什麼難題，因為他知道，新婚的人都有錢，就倒茶禮都得收上好幾千呢。“不是，大姐現在不是沒有做事嘛，我們一結婚就分了家，家裏的田地就李明軍一個人做，農藥化肥種子都要錢，再説我也要生了，得留點錢……”大姐的聲音越來越小，劉波望着大姐幾乎要哭出來。
“四矮子，你開餐館到底要幾多錢喲？大姐都要急哭了。”三姐邊往嘴裏扒着飯，邊不以為然地接過話。“不多，幾千總要的吧。”劉波有些失望，語氣失落極了，“惡霸你教書有工資的吧？”他把矛頭指向了老三劉紅。三姐停下夾菜，把眼珠子一翻，用高八度的嗓門嚷嚷起來，“你莫想打我的主意兒，我那點工資，還顧不到自己的吃喝，哪有錢存撒，再説我也就工作兩年而已，莫把我看成了富婆好不好？還有女孩子用錢本來也厲害，我還正打算找你這個從城裏回來的款爺借點的，你可到好，跑來跟我們哭窮。……”還沒有等劉波回過神來，劉紅已經訴苦訴了一大堆，都讓人不忍心再繼續跟她提錢的事。
劉波不再説話，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了。明着是一家人都在賺錢，可真正要用錢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支助點。二哥喝了一口酒後，歎了一口氣，“四矮子，我到是想借點給你，可是你看我的新房子都刮塑了，前幾天才找人訂做一點傢俱，明年的農曆二月花朝知道吧，我就要結婚了，外面還有好多的賬沒有收回來呢。要不你從明兒起去幫我出去收欠的酒賬，我考慮借你兩千，怎麼樣？”二哥的話基本等於沒有説，這些陳年爛賬，二哥這麼彪悍的人都要不回，自己能要到嗎？再説自己也就在城裏那些小混混眼裏有點霸氣，在農村這些賒酒的老頭子眼裏，屁都不值一個的。
看着個個都有困難，劉波開始有點絕望了，他默默地吃着飯，沒有接二哥的話，也沒有抬眼看二哥到底有多無奈。
一家人開始沉默，劉波心裏五味雜存。
過了好久，劉濤不合適宜地冒出了一句話，“四矮子，跟你説個事喲，辣子這回找的個女的'，蠻好看的，非洲人呢。”劉濤還沒有説完，就遭到了劉兵的一個筷子頭的待遇，“什麼非洲人？人家也就只是黑了點，黑美人好吧。”劉兵説這話時，朝劉波露出了一絲笑容。劉波猜想二哥這回是遇到了真命天女了，他那麼挑的人，媒婆都不知道換了幾個，更何況是女朋友，見二哥這麼開心，他只好跟着二哥，勉強擠出一個迴應的笑。
父親繼續喝着酒，並不時勸説些劉波，大意也就是希望他不要這麼不務正業，整天在外瞎混混，最好是能回家來幫他，幫二哥把家業做大做強，父親的話，到最後，劉波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的。
劉波知道母親當不了父親的家，但是他依然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母親的身上。在母親洗碗的空檔，劉波又拐進了廚房，“媽，你有沒有私房錢？”劉波知道母親疼他，興許能幫他。
母親不語，只是搖頭，這讓劉波幾近絕望。
“媽，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拿去做正事，不是去玩的。”劉波幾乎哀求，他知道母親有顧慮。“在家裏不好麼？你這個樣子在外面，我日夜都着急，不放心。”母親輕輕地説，“如果你真想要錢，我也就幾百塊錢，真的沒有很多，你也知道，你大姐剛出嫁，用了一些錢，二哥就要結婚了，女方家要買三金，我們得把這個先顧着。”母親見劉波做生意的態度很堅決，只好為難地説出了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聽完母親的話，劉波不再求了，他突然覺得母親的這個理由真的好充分，二哥畢竟好挑，好不容易遇到了一箇中意的，怎麼能因為自己而搞砸了？一時之間，他沉默了，靜靜地站在門口，什麼話都説不出來，自己真的沒有更好的理由能讓母親為難。“波子，如果你真要急用錢，找找你爺爺吧。”在劉波打算輕輕退出房門時，母親突然指點了一下。
母親的話，給本來心灰意冷的，可以説是萬念俱灰的劉波，帶來了一線生機，一絲光明。是的，爺爺怎麼沒有想到呢？劉波興奮的一晚上沒有睡着，想了一晚上，怎麼好好的把自己前程似錦的宏圖偉業跟爺爺講清楚，而讓爺爺既能高興的掏錢，又能愉快的拿錢。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