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日月如梭，新的一年又到了。我腦海裏的記憶，離我又遠了一年。
一
記得小時候，我總是渴望着新年的到來，除了是因爲新年有好多東西吃，可以收紅包之外，還因爲，新年的時候家裏熱鬧。每當新年時，在城裏的叔叔們就會帶上堂弟堂妹回來過年，家裏一下子就變得有生氣了，我很喜歡家裏很多人說話的樣子。每當堂弟堂妹回來時，我就像村裏的地頭蛇一樣，帶着他們穿街過巷，遇到一些年長的老人，他們會問：“小靜姝，這都是誰的孩子呀？”我就會笑着，臉帶神氣地說：“這個妹妹是我城裏五叔的女兒，弟弟是我八叔的兒子。”說完，又拉着他們跑走了。那時候，我不明白爲什麼每年他們都會問，後來才知道我們小孩子長得快，一年一個樣，而他們老人的記憶卻一年不如一年。
小時候，堂妹阿曉回來，我都喜歡帶她去河邊玩。南方的冬天不會太冷，我們最愛蹲在河邊的石塊上把手伸到河裏玩水，當清澈的河水從指縫經過時，感覺涼涼的，很好玩。有時候我們玩得衣服袖子都溼了，不敢回家，就在河邊找一塊光滑的大石頭，半躺着曬着冬天的太陽，好半天才回去。那時候的天空湛藍，陽光溫暖，儘管偶爾冷風吹過，溼了的的衣袖會讓人覺得冷。回家的時候要經過一片草地，記得一次我看到遠處有一頭牛，我用手中隨手摺的蘆葦指着牛，問阿曉：“你知道那是什麼動物嗎？”阿曉看了一眼，想都沒想，就回答：“我知道，那是馬。”我“撲哧”地笑了，“哈哈哈，那是牛啊！”如果我當時知道“指鹿爲馬”這個成語的話，我定會笑她“指牛爲馬”吧！那時候，我十二歲，阿曉九歲，我比她大三年。
後來，我們都長大了，我也不再帶着阿曉穿街過巷，只是偶爾在家附近晃悠，偶爾又遇到一兩個年長的老人，他們也不再問我，“小靜姝，這是誰家的女兒”，因爲我也到外地讀書，過年纔回家一次，他們連我都不認識了，肯能覺得我面善，只是看着我的臉，或者遲疑地問：“你是小靜姝？”我點點頭，他們會說：“啊，都這麼大啦？都不認得了。”然後就揹着手，弓着背，慢慢向前走着。
至於那條河，恐怕已經變成了小溪了吧。本來想去看看的，但是卻沒有勇氣，我怕失望，我怕看到一條窄窄的小溪流，流着濁濁的水。而每到那時候，我就會感覺，怎麼今年的冬天這麼冷？小時候在冬日玩水的我們是怎麼過來的？我居然連當時的感覺都忘了！我問阿曉是否還記得那條河？她搖了搖頭說：“不記得了。”啊，我才發現，這樣的記憶原來只在我一個人的腦海裏。
二
小時候過年，在外地的讀書的姐姐也會回來，我很喜歡她，她比我大九歲。她每次回來，都會幫我扎一個漂亮的頭髮，我很開心，也很喜歡，連睡覺都不捨得解開，睡覺時只平躺着，連翻身都不敢，當第二天看到我還頂着紋絲不亂的髮型時，姐姐就特別吃驚，“你會扎這樣的頭髮啦？”她問。“沒有啊，我睡覺的`時候沒有解開，是不是一點都沒有亂？”我傻傻地笑着，好像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姐姐笑了笑，“別傻了，睡覺解開頭髮才舒服啊，我還可以幫你扎的嘛！”我沒有告訴姐姐，我是怕她離開之後沒有人幫我扎頭髮。
每次姐姐回家，我都會問她什麼時候又離開，然後一天一天倒數着，就好像數着數着時間會多了一樣。等到她離開前一天，我會哀求她再呆多幾天，可她說她要回去上學了。那時候我不明白，有那麼快上學嗎？我不是還沒開學？後來，等我到外地讀書，放假回家時弟弟叫我多留幾天，我才明白姐姐當時的感受。
姐姐要坐車回學校，跟我說再見時，我總是低着頭，我不敢擡起頭，我怕姐姐看到我眼裏的淚水，然後又笑話我“愛哭鬼”。姐姐總是叮囑我要聽話，好好讀書，我只顧着點頭，卻不敢問“姐姐下次什麼時候回來？”我怕我一開口，就是哇哇大哭。後來，我慢慢才明白，人生漫漫，免不了離別。再後來，我也懂得了，分離是爲了更好的相聚。從此直到姐姐出嫁前，我都盼望着與姐姐一起過年。
三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很美的句子，也包含着無可奈何。長大後，新年時，三兩個朋友聚在一起，總會聊到，現在的新年沒有了小時候的味道，感覺也不是那麼的開心與渴望。因爲年齡增加了，反而有點不開心呢！
小時候在家裏過年最喜歡做的就是兩件事。一是貼春聯。每當要貼春聯的時候，我都會爭着去幫忙，並不是幫忙把春聯往牆上貼，因爲我不夠高。我是喜歡幫着給春聯塗上漿糊，當春聯被貼在牆上時，我會用雙手撫平它，而我的手就被紅紙染上了紅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小時候貼春聯是爸爸站在梯子上一張一張地貼好，現在，換成是長成了男子漢的弟弟了，因爲爸爸老了。我依然是幫着塗漿糊，卻不再喜歡被紅紙染紅雙手，甚至害怕被弄髒，這時間真的是很神奇，居然可以把你本來喜歡的變成討厭的。
二是到廟裏拜神。在我們家鄉有過年到廟裏拜神的習慣，而且是除夕過後，即凌晨，踏入大年初一就開始，於是很多人天未亮就開始到廟裏去，一是因爲怕晚了人多，二是因爲想爭着當拜神的第一人，討個好彩頭。雖然我是小孩子，但除夕那天晚上定是不想睡覺的，即使是忍不住睡着了，也會讓奶奶叫我起來，然後跟着家裏的女人們都廟裏去。因爲天還沒亮，於是我就打着手電筒，給後面的人照明，路上人聲陣陣，有的是去廟裏的，有的是從廟裏回來的。每個人的手電筒的亮光、說話聲、遠處陣陣的鞭炮聲讓這黑夜變得猶如白晝般光亮。到了廟裏，煙霧繚繞，燈火通明，有人在虔誠祈禱，有人在上香，還有小孩在戲耍......有時，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注意啊，準備放鞭炮了啦！”於是大部分人都捂住耳朵，而有一兩個調皮的小孩子卻跑到準備放鞭炮的人身邊，發出“喲喲喲”的聲音來嚇唬他，害得他遲遲未敢點燃，引得一陣大笑。現在，我們已經搬離了村子，就算是過年也不會半夜從縣城趕回村子去廟裏拜神。而奶奶，也不可能會叫我起牀了，她已經到天上去了。我卻因爲怕麻煩怕髒，也慶幸着不用到廟裏去拜神了。
有時候我會想，到底是什麼改變了我們，是時間嗎？回到村裏時，偶爾爲了緬懷過去，我會去走走小時候經常去的地方，懷念着那些事，那些人。記得有一句電影臺詞，“我們可以回到過去的地方，卻回不去過去的時光”，每次想起這句臺詞，我都想流淚，卻也不得不承認是時間讓我們那麼無可奈何，而無可奈何的我們只能接受時間對那些事、那些人的改變。
謹以此文，致敬我回不去的舊時光。
文萃咖
